从小到大,我们会经历很多身份,获得很多标签。小时候,我们是子女、学生、花朵……长大了,我们成了80后、父母……2012年,我得到了一个新标签:中国好舌头。
中国的成语很有意思,关于口才的成语大多略带贬义,比如巧舌如簧、夸夸其谈、巧言令色……口吐莲花算是少有的褒扬,但也有那么点儿难登大雅之堂的感觉。由此可见,对于口才这种事情,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通常被设定成伪善之人的特性。而历史也的确如此,往往是越有名的说客死得越惨,就算他能靠一张嘴化干戈为玉帛,抑或一兵不发而战胜对方,最终也无法用这张嘴救自己的命。
所以,当我被人称为“中国好舌头”时,总觉得背后生风,冷汗津津。
意外获封好舌头
当我把《中国好声音》里那段原本两分半时长的广告像开机关枪似的“打”出去时,并不觉得多么有成就感,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都能做到,我只是在电视上做了一件他们没机会做或者干脆不需要做的事。
可能有不少人觉得我在无奈“炫技”,因为我在那个舞台只是充当报幕员,本没什么“戏份儿”,因此非要自己弄出点儿彩来,否则这主持做得太委屈。如果看完我为何要那么快地讲完广告,这种想法可能就不会再有了。
《中国好声音》的广告处理方式,算是节目组有意为之。原本的广告合约中,这段广告的时长有两分多钟。计划里,我像以往其他节目一样,插播一句“不好意思,我又出现了,我要念段广告,大家正好趁机去上洗手间”之类的话就好,等我对着摄像机念完,去洗手间的观众们也都归位了,大家继续录节目。
但后来,因为节目时间的缘故,广告词中的标准讲法被临时改变。如果念一段广告能省去一分半,念10段广告就能省15分钟!多出来的时间,就能卖别的广告,或者为一个选手多争取一两分钟的出镜时间。电视节目就是这么争分夺秒。
我记得很清楚,第三集节目播出的当天,我把录好的广告片段递交上去,不到半个小时就被退了回来。同事告诉我:“这样不行,得再录一遍,录一遍快的。”
我问:“那要多快?”
他回答得很无厘头:“有多快就录多快!”
这是个什么情况?我想了想,跟他说:“要不我先试一遍,你看看行不行?”然后,我就跟念绕口令似的来了遍很迅猛的,同事录完之后冲我点点头说:“挺好的,就这样吧,不用再来了。”说完,就拿着试录的片子去交差。我心想,念这么快字幕怕是都跟不上了,谁能听明白啊?
可是没过一会儿,同事又大汗淋漓地跑过来找我,哭丧着脸说:“华少,还得再快点儿!”
“还要快?”
“对,只给你一分钟……”
两分半钟的广告要压缩到一分钟里,还要清楚地念出来,并不是说无法做到,大多数主持人应该都有这样的功力。我当时心里不踏实,是因为完全想像不出播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就这样,有了后来大家在《中国好声音》节目中看到的“超速广告”。录完之后,在第三集播出当天,我发了条微博说:“我知道大家讨厌广告,最起码我尽力了,希望大家谅解。”
当念广告成为标签
梦想不过是个痛快的决定
做了第一季《中国好声音》之后,有一次我去青岛参加一个活动,《新周刊》执行总编封新城老师对我说:“真没想到,在《中国好声音》里面,你居然可以野蛮生长到现在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一开始接手《中国好声音》,我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个节目清晰地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导师选学员,第二个阶段是学员对战。在第一阶段,主持人无非是客串而已,只有熬到了第二阶段,才会正式登上舞台,表现机会很少不说,我甚至连个“主场”的机会都没有——节目是在上海录制的。
上海,可不比杭州的温和熟悉,里里外外充满洋气,自然是精致挑剔。到这儿来“拜码头”,总有点儿许文强从北京来上海闯天下的感觉。好吧,我承认这个说法有点儿美化自己了,其实我差不多只是丁力,从乡下来城市求个活计。(反正最后我没死,哼。)放下大上海不说,人也不熟。这个节目是浙江卫视和星空传媒联合做的,我的团队中的那帮兄弟都没机会参与其中,就我一个!
李白在《侠客行》里写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在直奔上海的路上,忽然有了点儿这样的感怀。可到了现场,我就傻眼了,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么潇洒浪漫,我倒有点儿形影相吊、孑然一身的意思。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吧。我可是专业主持人,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能给浙江卫视丢脸。说实话,做前两期节目的时候,我心理压力非常大,而且特别孤独,很怀念我们台的录影棚和演播大厅,也想念和我一起摸爬滚打的同事们。那时候最强烈的一个感觉是,什么都不顺手,连麦克风好像都没有我们浙江卫视的好用,更别说什么舞台和灯光了。
不仅如此。一个主持人,只能留在台后,没有搭档,没有串词,不需要更多的展示,只是负责采访,调动学员情绪,鼓舞他们上场好好发挥,然后就和亲友团一起,分享从台上传达出来的情绪。等节目录制完成,走出录播间,一个人我都不认识,也没人搭理我。我就一个人游走在录制现场,没有了曾经的参与感,也无须去关注后期的节目效果,我仿佛是个会主持的“边缘人”。
既然节目形式如此,我自当尽力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但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我的表现一开始就引起了那么多人的质疑。
《中国好声音》的热播引起了媒体和观众的强烈反应,人们对节目的看法存在分歧,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歌手,互相激烈地辩论,可对我意见基本一致:“华少完全不应该存在。”
虽然我事先有些心理准备,料想到可能会有不同的声音,但当事情发生时,还是抑郁到了极点。毫不夸张,我连看微博的勇气都没有,我怕看见别人评价我的词句,怕在任何地方看到我的名字。
坦白说,我在录制第一集和第二集时工作量是最大的,不仅要适应制作团队,尽快跟节目融合,还要把学员们的资料牢记于心,去和他们聊天,一起见他们的亲朋好友,把每个人的故事都捕捉到手……这可不是唠家常,所有这些过程都是有摄影机在拍摄的。换句话说,我一直都在录节目,导师们说话的时候我在录,学员唱歌的时候我也在录,就差吃饭睡觉没被录下来了。
在第一阶段的节目中,不少人看到我和歌手的亲友团站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看着演出现场视频,偶尔我会出现一下,还是沾了亲友团的光。其实,那可不是导演偶尔捕捉到的一个镜头,那台机器一直亮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录制,录完一组接着录下一组,录完之后等到播出,却通通被剪掉。可怜我每集节目要出镜几个小时,到头来却只有20几个镜头,每个镜头不超过20秒!
最令人心有不甘的是,那么多功课,那么多努力,非但没有得到肯定,反而得到了一句“不应该存在”的评价!
我当时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恨不得节目赶紧结束收工回家。惟一支撑我继续走下去的,是我一直和自己说的话:不管别人多么小看我、嘲讽我,自己不能小看了自己。哪怕被公众指责得体无完肤,至少也要得到业内的承认——华少是一个专业的主持人。我硬着头皮撑!
转折在第三集出现了。前两集播出后,节目整体反响出乎意料地好,到了第三集时,节目组决定增加广告的环节。于是,就有了上一节说到的那段经历。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但我如果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来形容这一切,是不是也算贴切?
那集节目过后,我念的那段广告被很多人模仿传播,从策划本身而言,我们达到甚至超过了预期的效果,的确值得高兴。节目组似乎也认准了这个模式,希望在以后的每一集里都穿插这样的广告。
从那以后,我的工作赫然多出了一项内容,那就是念广告。以前我参加各种活动,怎么可能会有这个环节?而现在,不论我走到哪里,都必然会让我念上一段。活动主办方常常会啪地给我一个广告说:“你就照着这个,快点儿念出来就行!”
刚开始,我还会客气地提醒一下:“确定吗?念快了现场可没人听得清楚的!”
“无所谓,大家不就图个乐呵嘛!”的确,主办方图的就是乐呵。
记得有一次,因为太过疲惫,我在台上把广告词给念错了,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开个玩笑敷衍过去,结果台下掌声雷动,观众倒是真不介意,还一个劲儿地喊:“再来一个,广告,再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