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一打开电脑,母亲便悄无声息地坐在我身后,出神地望着我在键盘左右上下敲打,我一回头,冷不丁地打了一个激灵。我埋怨母亲说:“你也不吭声,吓我一跳。”母亲不好意思地说:“我怕打扰你,就没有吭声,吓着你了?”说着,便喏喏地起身离去了。
一次我舟舟文学,母亲望着厚厚的字典,问我:“那么厚的书,查个字啥时才能查到?”我便逗她:“不容易哩,一个字查一晌也不一定查得到。”说完,我自顾自地乐了。母亲这才知道我在逗她,嗔怒地说:“你是欺我没文化,拿我取乐哩。”
我为自己的唐突有些不安,安慰母亲说:“我以后有时间一定教你认好多的字。”母亲显得很高兴:“那感情好。”
从那以后,我发现母亲有了一个新习惯,每天晚上七時整,就会坐到电视机前,全神贯注地看央视的新闻节目,生怕漏听了一句话,见到图像中出现的字幕,还要问那个字怎样念。望着母亲认真的样子,我的心里禁不住一阵悸动:母亲要学认字了。
我问母亲:“您会写您的名字吗?”
母亲说:“会写,我的姓和毛主席是一姓的,我也就记住了。”说着就用手蘸着杯子里的水,在茶几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看着母亲写出的字歪歪扭扭,我还是叫好。母亲却不好意思了:“时间长了,学的字都忘光了。”
我对母亲说:“只要您愿意学认字,我教您认。”
母亲像孩子似的笑得很灿烂。我感觉到,母亲的笑意里充满了对我的由衷感激。
我不敢忽略了一个老人的美好愿望,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母亲问起什么字,我都耐心地讲给母亲听。更多的是在饭桌上,她总会睹物生情,吃饭的用具和各种饭菜的名称,都是她学习的内容。电视屏幕上的广告飘字和挂角广告,母亲都会一个个字的念,她不认识的字,便马上请教我。我不敢相信,母亲80多岁的人了,记忆力却是惊人的好,一个字给她说上一次,她就牢牢记住了。
有次我逗母亲;“您这学生都学了这么长时间了,得考考试了,看能得多少分。”
母亲一副求战心切的神态,把握十足地说:“来吧,谁怕谁啊。”
我便把教过的字写到一张纸上,让母亲认。母亲很认真的一个个字念出,竟没有念错一个。
我故意开玩笑说:“错的不少嘛。”
母亲急了,认真地问我:“哪个错了?哪个错了?”
我“扑哧”乐了,对她说:“和您逗着玩呢。”
母亲如释重负地说:“我就说嘛,哪能认错呢。”
母亲学以致用,只要是有字的东西她都要拿起来看,尤其对于门缝里塞进来的小广告,看得更是津津有味。看了后就对我讲:“现在的人都像得了急症一样,都想把别人的钱撸到自家口袋里。”她指着小广告,嘱咐我千万不要上当。
我订有一份报纸,报纸一送来,母亲便要先睹为快。她患有眼底硬化,小字看不清,只看大标题和副标题,加上她爱看电视新闻,国内国际近日发生的事情她差不多都清楚。外国政要的名字,字多且绕口,但母亲都记个八九不离十,每当和老年人一起聊天时,母亲就成了新闻发布人,这是母亲最得意的时候。
我明显感觉到,母亲变得比以前爱说爱笑了,仿佛年轻了好多岁。
我经常想:母亲虽然失去了美好的学习时光,但她不怨天尤人,仍在有生之年努力学习,简单而快乐的面对这纷繁世间,而我正处在人生的鼎盛期,又有什么理由不直面人生呢?
母亲是一面镜子,在她面前,我感到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