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就听说,离我工作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人文古迹。竟为苏轼,苏辙,苏洵葬衣冠的地方,工作繁忙,请假颇为不易,虽然心窃慕之,却去不成。有点怅然失落之感。
二十九号,刚升井,交班的潘师傅说,学生,书记让你去救护大队学习呢。这次安排的确显得太匆匆,这样的事,事先应该先通知我,征询一下我的意见,霸王硬上弓,让我心中不快。按计划,第二天上午就要去安检科报道,随后矿上发车送我们去国家陆地收寻与救援基地。我情绪有点央央,也没心思准备东西。
同去的伙伴兴奋的对我说“”你丫没去救护大队学习过吧,别愁眉苦脸的,你是不知道,每顿饭都是四菜一汤,还双休”!他这话的确划开了我紧蹙的眉头,“这么说,就是发着工资旅游呗?”,我兴奋的回他话。“可不是”,他乐呵呵的说。
这是这篇文章的由来,也是去三苏坟的缘起。
事前,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应该在秋天的某个时候去三苏坟,因为,本质上,我还是觉得苏轼是属于“无边落木潇潇下”的秋天的,他的生命是悲凉的,他的灵魂也是悲凉的,所以,作为一个后辈崇拜者,睹物思人,触景生情的季节应该是秋天,那样的气候,那样的氛围更有助于我去感同身受的理解他。
八月二号,周末,我打车去郏县,拜谒三苏坟。三苏坟在郏县伏牛山脉的嵩山脚下一处叫小峨眉山的所在。
共和国六十五年夏,河南大旱,土地龟裂,地里的玉米百无聊赖的卷着叶子,似乎不愿意再肩负濡养百姓的职责,实际上,他们的确也无能为力了。有几个老农,拖着长长的水管灌溉田地,其实大可不必,鸡肋而已,即使灌溉了土地,收成也不会好。六十三年不遇的奇旱,万物枯黄,生机勃勃的夏天宛如秋至。我本能的想,如果事先知道今年是几十年不遇的灾害年,是否还会有人去耕耘。旋既,我就得到了答案,“会!”,正像眼前这毫无作用的灌溉,他们播种,其实是在播种希望。播种了心里就踏实,不播种心里就空虚,至于收获那是另一件事情了。
我呢,我今天顶着毒辣的日头去拜谒三苏坟又是为何?也许也是在寻找一个希望,一个不同与金钱,不同与物质的希望!我心里清楚,此去未必真有所得,却非去不可!
“四海五大家无左无右无前;一门三学士如天如日如月”,我拾级进了三苏园。
三苏园,内容远远比我想象的要翔实的多。中间是介绍三苏父子的三间八角古房,三间房子构成“回”字型,中间为苏轼,左苏洵,右为苏辙。
中国人贬低读书人总是用那么几个贫瘠的词句,“手无缚鸡之力”,“百病书生“等等。苏轼作为一代文豪,作为文起八代之衰的散文带头人之一,传统观念上他应该也是文弱的。事实上,我们再一次被自己的自以为是欺骗了,到了苏轼展厅,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十八个透明玻璃罩,玻璃罩下,有一处是一抔土,其它的要么是沙砾,要么是从石头上敲打下来的残石块。我正为此不解,看到下面的注释上写着,”此土皆来自苏轼所到之地“,我立刻陷入了沉思,是呀,就我读到的史学而言,苏轼一生被贬十八个地方之多。那最为柔软的一处应该是来自杭州的西湖吧,“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时候的苏轼应该是柔软的,多情的;这样说来,那玻璃罩着的几块石头定是来自密州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何等的气魄雄混。令人遗憾的是,苏轼柔软的一面,似乎只占他生命的十八分之一;令人欣喜的是,苏轼柔软的一面仅仅占了他生命的十八分之一,他一路唱着“大江东去,浪涛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的千古绝唱,手里柱着根竹杖,”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颓唐着却高歌猛进!
苏轼的才学单单用几句词赋是难以概括的。正如我在展厅里见到的,他还是一个佛学家,道学家,更是儒家的爱好者。里面讲述的有苏轼与佛印的故事,也有苏轼读道藏的事迹。当然,这些典故即使不在这里展现出来,我也知道,因为这些故事口头相传,妇乳皆知,津津乐道。我们的大学士,其实并不以此为然,他说,他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是自己著《论语传》,以及后来集三苏之力共同完成的《东坡易传》。
诚然,我们想起苏轼总是想起他“笔动千字落,词动九州倾”的才华,我们把他作为自己精神上的财富,却不知道,他也需要一个精神上的支撑。他太懂中国文化了,佛,道,儒,周易,他似乎都要逐一研究之后才满意,而这些传统的中国文化杂揉在一起,恰恰给苏轼塑造了一座精神上的丰碑,于是,苏轼又给我们塑造了一座丰碑,我们景仰苏轼的才华,却不知他也曾经是一个“衣带渐宽终不悔”的“苦行僧”。
苏轼于美食,医学也很痴迷,在这些方面也有颇高造诣,展览馆里有药膳养生,也有各种美食的做法,于是我们读苏轼,时常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所笼罩。那是个巨人的身影!
苏洵与苏辙的展厅决然赶不上苏轼!他们“术业有专攻”学问上也是无可挑剔的杰出者,和大多数文人一样,学问做的好,仕途却充满坎坷。唯苏洵的“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读书籍”,或可值得一玩味,这种精神,对我们这些一毕业就投身到金钱利益的漩涡,忘记当初梦想的人,何尝不是一种鞭策!“时名谁可嗣,二子皆贤良”,这也许是对一个父亲最高的赞誉!
三苏坟就在眼前。没有庄严的排场,也没有热闹的场面,三个坟头紧挨着,一坟一碑。碑为清代所立,只知道是苏家坟墓,不知道葬的究竟是三苏中的哪一位,因此,碑文也含糊其辞,“苏先生墓”如此而已。如果不是碑文的提示,假若不是在三苏坟中,这样的坟冢随处可见。他们静静的躺在那里,功名利益抛却,词赋诗情抛却,留下一具具白骨给后世。
三位先生气高云天,死后还是这般凄凉,比起那些昏庸朝廷的墓葬,他那矮矮的坟头似乎在倾诉着委屈。哎!有多少人活着的时候去想那些身后之事呢?就这样吧,趁着我书呆子气作怪,给几位先生磕几个头吧,也使得三苏坟墓在面对那些高达气派的达官贵人坟墓时,能够多几分自信的资本!
我一直在想,苏轼为什么要让苏辙把他葬到这里呢?难道是因为不远处的道教圣地——莲花山?还是因为此处地势高,他葬在这里足以望见自己西蜀的家乡?
后来,我终于认同了这样一个说法。不远处,有个四面环山的所在,这里走出来一个西汉留侯张良!他相信,一个能给张良铁一般的意志的地方,也一定能够极大的坚强他的精神,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片土地能给他精神上的濡养!
回走的时候,惊奇的发现,三苏坟场遍地种植着的侧柏,参天的古树,见证了三苏的过往与今日,“高处不胜寒”,许多侧柏被山风吹倒,倒就倒了,倒也干净利落,不折不弯,环境再差也要直直的生长,“乌台诗案”后的苏轼就是这样吧,败了,也败的像个英雄!“是处青山可埋骨,佗年岁月徒伤神”,罢了,罢了!
游人稀疏,空旷的三苏坟出乎意料的下起雨来!也许这是千古共鸣。有清代的“苏园听雨”石碑为证,这里的确会时不时的滴下几滴上天之泪的,也应该滴几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冥冥之中,天理昭然!
然而,刚出三苏坟就听到有游客说,“不知道谁把苏轼葬这里的,倒是会选地方。”。哈!哈!哈!你们不是也参观了吗?难道你们没看到上面明明写着是苏轼让苏辙把他葬到这里的?哎!三苏坟游客少,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也是来附庸风雅的。忘却这里吧!无论该不该忘却!这里躺着三个寂寞的人,多几个那样的游人,多几分鸦鸣蝉躁,只会使得三苏更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