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谋杀的自杀者
1.好友之死
这天晚上,市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李显得约了朋友何东来他家喝酒。他们之间像这样的聚会很频繁,通常两人都是就着小菜喝点酒,拉七扯八地闲聊,完了就各自归位。
今天的何东似乎心情不错,喝得比平常多,其间还聊到了自己新来的女秘书。李显得知道何东的皮包公司业务从来没长进,秘书却换得很勤。听他的口气,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新秘书搞定了。
两人喝到8点多钟,何东有些醉了,起身告辞时,他搂着李显得的肩膀说:“李哥,我就一混蛋,劳你看得起当我是朋友,不过我也不孬,我把命都可以放你这!”李显得一边将他往外推,一边笑:“行了行了,少啰唆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等何东走后,李显得也早早地上床睡了。明天,他还有几台手术。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他惊醒了,一看才凌晨3点多钟,他以为是医院来了急诊,值班医生搞不定才求助于他。
是何东的电话号码,但却是个陌生的声音:“是市人民医院李主任吗?请问你认不认识何东?”李显得回道:“他是我朋友。你是谁?他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那边说:“我叫张名,是市分局刑警大队的,曾得到过你的帮助。请问你现在方便吗?我想找你了解点情况。”李显得有些吃惊,但还是答应了。
十几分钟后,张名敲开了李显得的家门,告诉他何东从自己七楼的房间坠楼身亡了,时间大概是凌晨2点多钟。警方在他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打斗的痕迹,另外,警方还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坠楼的窗子下方摆着一个方凳,上面有何东的脚印。可以想象,当时何东是踩在板凳上,爬窗子跳楼自杀的。
李显得连说这不可能,谁能相信一个头天晚上还在想着要搞定女秘书的人会自杀呢?
张名同样也对此感到困惑,因为他也知道何东这个人。何东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算是个名人,不过都是恶名。何东的公司正经业务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坑蒙拐骗的事倒是做了不少。最让人鄙视的是,三年前,有一次市里为失学儿童募捐善款,何东开口就捐二十万,不过,到现在他也没兑现。总之,这个人一向没皮没脸的,活得比谁都自在,说他自杀了,谁也不会相信。
张名问道:“李主任跟何东是多年好友吧?”李显得知道他肯定在何东家见过他们从小到大的那些合影了,点头说:“是的,我们是初中时的同学。”张名又问:“那么,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显得毫不犹豫地说:“他是个既无赖又无耻的人。”张名有些意外地说:“你们的关系倒挺有意思。”李显得淡淡地说:“他从不隐瞒自己是个坏人,这一点,比很多所谓的正人君子要可爱,不是吗?”
张名继续问道:“那么,你知道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吗?或者有什么仇人没有?”
李显得断然说:“不可能,他要有想不开的事,那我们就没法活了。他做的那些事虽然大多摆不上桌面,却也未必真是十恶不赦。不过,他若真是被人谋杀的,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有些人受再大委屈也不敢杀人,有些人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拔刀相向。”
张名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起身说:“今天就到这吧。如果你想起什么来,请一定要告诉我。对了,我岳母恢复得很好,她老人家一直想当面来答谢你。”
李显得曾三次赴美进修,后在美国一所医学院讲学三年,最后,他放弃了优厚的待遇而毅然回国,在这个二线城市的人民医院做了外科主任。因为他医术精湛,仁心仁术,被人们尊称为“神医李一刀”,张名岳母的心脏搭桥手术就是他做的。只有说到病人,李显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说:“没必要的,只要她爱护身体,就是对做医生最大的感谢。”
2.烦心的事
第二天早上,李显得刚到医院,就有个护士告诉他,何院长叫他去一趟。李显得随口应着,转过身子却去了住院部。何院长找他肯定是为了赵成修副市长的事。赵成修的胆结石已经确诊很久了,只不过因为太忙,只是用药压着,两天前,他终于抽出时间,要把这个隐患拿掉。
这原本是一个普通手术,科里的任何医生都可以做,但赵成修却点名要他主刀。事实上,自李显得回国后,市里凡是有官员动手术,都会要李显得来做,因此他也被人戏称为“御用大夫”。赵成修的手术是排在今天下午的,在那之前,李显得还有三台手术,所以得去观察病人的现状。
他来到五号病房,这里住着今天第一位手术病人孙小刚。孙小刚是个民工,在工地上把肋骨摔折了。孙小刚见到李显得,高兴地打了招呼:“李主任,这么早就来了?”李显得跟他拉了几句家常,又嘱咐了几句手术前要注意的一些问题,随后就出门准备去看别的病人。
没想到刚出病房,何院长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埋怨道:“哎呀,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急死了。”李显得不在意地说:“赵副市长的手术不是下午吗?还早呢!”何院长挥手说:“不是他,是卫生局的马主任。一个星期前你给他做的阑尾手术,现在刀口感染了。”
李显得吃了一惊,说:“出院时不还好好的呀!”何院长表情怪异地说:“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住院部的顶楼是特护病房,这是何院长特意为市领导准备的,装修得就像豪华客房一样,集办公与养病于一体,设备与人员都是医院最好的。李显得对这种领导特殊化深恶痛绝,但他却无力去改变。
李显得推开房门,见马主任正躺在床上呻吟着。李显得跟马主任打了个招呼,随后轻轻掀开他盖在伤口上的纱布,一看,果然已经感染化脓了。但奇怪的是,伤口边上却有几道细长的刮伤,好像是指甲刮出来的。这个部位一般人接触不到,而做妻子的不可能这么不爱护丈夫的身体,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别的女人。
刚出院不到一星期的人就去鬼混了,这可真是有意思。要换成从前,李显得肯定会骂他一顿,不过现在他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连愤怒都不会了,只是很平静地说:“问题不大,开些药吊水吧。”
早上三台手术结束后,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李显得疲惫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迎面正好看到张名。张名问:“李主任,有没有时间?”李显得说:“现在是午餐时间,一起去吃点?”张名也不客气,说:“正好我也没吃。”
两人在医院的食堂里叫了盒饭,坐在一旁吃了起来。张名沉吟了一番,说:“我们怀疑何东是死于谋杀。”
“哦,”李显得一惊,问道,“你们发现了证据?”
张名先点头,后摇头,说:“现场很干净。可是,我们发现那张凳子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的痕迹。你应该知道他会经常带不同女性回家过夜,而那张凳子是梳妆台前的,上面竟然没有她们留下的任何痕迹。难道,在他死之前,曾动手抹了凳子?”
李显得断然摇头说:“这不可能,他根本不会主动打扫卫生。”
“确实,除了凳子外,屋里并没有打扫过的痕迹。我们询问了他最近的女友,对方说自己并没有专门擦过凳子。”张名顿了顿,又说,“我们已经知道,何东没有自杀的动机,那么必然就是死于谋杀。照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凶手是在制服他之后,再去擦凳子上自己的指纹,把别人留下的痕迹也给擦掉了。随后,他又将何东的双脚放在凳子上,再推下楼的。”
李显得摇头,说:“这样太麻烦了,凶手完全可以将何东推下楼后再擦去指纹的。而且,能布下自杀假像的凶手肯定心细缜密,不可能想不到不擦凳子其实更容易让人相信何东是自杀的。所以,这有矛盾。”
“没错。”张名点头说,“还有一点,何东身强体壮,一般人很难无声无息地制服他。而且,你说过解剖结果显示,体外没有其他伤口,体内也没有药物的成分。难道,凶手有催眠术,对他进行催眠后暗示他自杀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这不是电视剧,没那么神奇。
下午,李显得正要进休息室休息,却见里面坐满了人。一个贵妇见到他,立即说:“李大夫,赵副市长的手术你一定要尽心啊!”李显得刚要回话,边上又有人说:“赵副市长身份特殊,请你一定要将他的手术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
李显得被吵得头都要炸开了。其实,在他看来,躺在手术台上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病人,他不可能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区别对待。幸好,何院长了解他,劝众人离开了。
李显得休息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往赵成修的特护病房走。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赵副市长,这个请您一定收下!另外,我们公司还得请您多支持。”
李显得虽然不想看,但进门的一瞬间,还是看到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往赵成修的枕头下塞了张银行卡,而赵成修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在此三年,早已经对发生在这特护病房的事见怪不怪了。对有些领导来说,这里是个好地方,不会有闲杂人等,也不会有监控,隐蔽得很。对行贿的一方来说,在这里不仅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礼送出去,而且还能跟领导增加感情。
刚开始时李显得还义愤填膺,不过后来就习惯了,最多,只是将他们当成与何东喝酒时的谈资而已。他像是没看到刚才那一幕,平静地走上前,对赵成修说:“赵副市长,感觉还好吗?”
赵成修的手术很成功。晚上回到家中,李显得倒了两杯酒,说:“东子,早让你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报应了吧!”
正自斟自饮时,门铃突然响了,李显得开门一看,外面是个陌生人。那人赔笑说:“李大夫,马主任的病多亏了你的帮忙,这不,他让我送点东西过来表示感谢。”
李显得冷冷地说:“马主任是第二次住院了,应该知道我的规矩。”那人也不勉强,点头说:“知道知道,那我这就走了。对了,马主任这次住院的病因还请你保密……”李显得气得笑出声来,说:“我是医生,不是小报记者!”
回到桌上,李显得对着另一个酒杯说:“看到了没有,这位马主任,是个奇才呀,你是不在了,要不你都要甘拜下风。你是明着无耻,有些人明着好,暗地里却比你更无耻……”他把马主任的事对“何东”说了一遍,又说,“好在,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到时就不用理会这些烦心的事。”
五年前,在美国讲学的李显得因为对国内的学术环境失去信心,准备申请美国绿卡。可是院方却死活不愿意放走他这棵摇钱树,为此,他们不顾他父亲年老体弱,天天上门威逼利诱。最后,胆小怕事的父亲拿起电话,命令他回来。李显得只得回来了。上个月,父亲去世了,李显得立即与一直想挖他过去的美国圣安利医院取得了联系。现在,剩下的只是走程序而已。
3.可疑存款
第二天早上,李显得到病房查房。孙小刚正躺在那里看着一张旧报纸,这是张本地晚报,上面有块豆腐干大小的关于何东自杀的报道。李显得不由得叹了口气。
孙小刚看他表情有异,指着那篇报道问道:“怎么,李主任认识他?”李显得点头说:“你也认识他?”孙小刚说:“当然认识,他老家是我们村的。去年,我们村要修路,他一下捐了十万块钱。真是可惜,这样的大好人竟然自杀了。”
李显得吃了一惊,说:“他捐十万块钱?”孙小刚很认真地说:“真的,我进城走的就是那条路。”
李显得似乎到现在才认识何东一般,他们都是对方唯一的朋友,可何东却连这也没对他说过。不过想想何东的性格,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李显得记得有一次自己曾当面指责他不该不给那笔善款,何东却振振有词地说:“我捐二十万,能有二千落到那些失学儿童头上就不错了。有钱我自己做点好事,闷头赎我这一身的罪孽多好。”当时李显得还嘲讽他道:“你也知道自己一身罪孽呀!”何东毫不脸红地说:“我的钱都是空手套白狼来的,所以,哪天我要是出事了,肯定是跟我的生意有关。”
想到这里,李显得心里一颤,忙给张名打了电话。不多时,张名来了。李显得询问道:“你们有没有查过,何东是做什么生意的?我只知道他的公司是皮包公司,却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怎么?他也没跟你说过?”张名皱起眉头,“我们也怀疑是他生意上的仇人,特意去查了。不过,他的公司开张七八年了,没做过几桩正经生意,公司的账面上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了。但他平日出手阔绰,肯定有别的经济来源,我正准备过来请你帮忙分析一下。”
李显得摇头说:“他从来不提生意的事,有时我见他眉开眼笑的,就知道他一定从哪骗来一笔钱了。我也曾问过他,但他从来不说,只说我是做学问的,不合适听那些龌龊的事。”
“看得出来,他非常敬重你,在某些方面你也非常欣赏他。不过,别人可不欣赏他,我们查到的他的犯罪记录足有几尺高。他空手套白狼骗过两火车皮的货,也曾化身忧郁王子骗过寂寞少妇的芳心,有一次他还把一个外商从国外骗到本市来,差点闹成外交事件……”
李显得忍俊不禁,说:“这事他倒跟我说过,他说那老外也是个骗子,骗过中国人的钱,他得让人把那钱吐出来。”
张名干咳一声,说:“要从他做的这些事中发现凶手,几乎是不大可能的。现在上面更倾向于他是自杀的,所以,如果再找不到其他证据,就没法继续查了。”
“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根本没有自杀的必要呀!”
“但我们同样也找不到他杀的线索。除了那个可疑的凳子,说实话,若不是这个凳子无法解释,我也会认为他是自杀的……”他顿了顿,说,“以前有案例证实,一部分自杀者死前会无意识地做些动作,比如拍手顿足,或者唱歌之类的,心理学上认为这有助于增加自杀的勇气,所以,何东死前擦拭凳子也能勉强说得过去。不过,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哪里不对劲。或许是跟你聊得多了,更多地了解了何东这个人,所以才会相信他不会自杀。”
两人正说着时,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对李显得说:“李医生,请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交代。”
李显得认识此人,正是赵成修的秘书,姓周,他仗着这层关系,谁也不放在眼里。李显得皱眉说:“对不起,我正在会见客人。”周秘书转头,傲慢地对张名说:“我是赵副市长的秘书,找李医生有要事商谈。”张名显然也看不惯此人的作法,说:“对不起,我有更重要的事在跟李医生谈。”
周秘书估计没想到会有人不给面子,眉毛一拧,正要发作,但李显得却不屑地拉着张名走了。来到转角处,两人会心一笑,显然都很欣赏对方的个性。
张名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何东的私人存款上有近四百万元,而他公司的账面上从来没超过十万元,我们查到,这笔钱都是在这三年里存下的。另外,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这笔钱虽然是分期存入的,但每一笔数额都很整齐,十万,或者二十万。做什么生意能让他的收益这么稳定呢?”
李显得沉吟道:“你们查过这些钱是从什么户头上转来的吗?”
“查过,银行监控录相显示,都是他自己拿着现金去存的。这一点非常奇怪,所以我想,找到这笔钱的来历,就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张名看着李显得,眼里露出期待的表情,“你再想想,他真的没有对你吐露过半句吗?要知道,一个人做了得意的事,在酒后是很难藏得住的,尤其是跟知己一起喝酒。”
李显得拍着脑袋,仔细地回想着,只是半天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张名有些失望,又聊了几句就走了。
李显得转身去病房,发现周秘书还在等他,于是淡淡地问道:“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周秘书的凌厉气势早已被李显得和张名的不屑给打消掉了,他轻声说:“也没什么事,赵副市长还要请你多照顾。”
4.案件突破
几天后,李显得去病房查房。孙小刚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院,见到李显得,忙说:“李主任来了,快请坐。”他上前把凳子扶好,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灰。
李显得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转身便出门去了。何东之死,最难解的有两个问题:第一,他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自杀,为什么凳子会那么干净?如果是他杀,为什么找不到任何线索?第二,他那些钱是做什么生意来的?
在李显得看来,第一个问题已经破解了,那就是,何东肯定是死于谋杀。关于这一点,李显得相信张名没有判断出来,因为他不了解何东为人处事的方法。张名在电话里听了李显得的判断之后,半晌才说:“你是说,凳子上其他人的痕迹是被何东自己擦去的?”
“对,除了凶手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可能去擦凳子,那就是何东自己。”
张名有些糊涂,说:“凳子上的疑点是我们判断何东是否他杀的惟一线索,如果按照你所说的,那么何东确实死于自杀,可你又说他是死于他杀,这……”
李显得解释说:“要弄清这一点,需要从何东的性格上来分析,他是个懒得出奇的人,根本不会去擦凳子,所以,这肯定是他有意留下的一个疑点。而且,他临死前甚至没有给我打个电话,这就不难判断,当时他已经被人控制了,他的房间里还有别人!”
“按你的说法,何东是被别人逼着跳楼的?”
“没错,凶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逼着何东跳了楼。何东虽然答应了,却不甘心白白死去,于是借着拿凳子爬窗台之机,将凳子擦了个干净。他猜到自己一死,警方肯定会来找我询问的,而我这么了解他,肯定会察觉这是个破绽。”
张名沉默了半晌,吐出一口气来,说:“何东这些年钻营的人脉并不小呀,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没落网、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原因,什么人能逼着他跳楼呢?”
“显然,对方的势力非常强大,何东认为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我感觉,这与他的那些钱有关。”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但谁也没说出来。那些钱为何数额如此接近?一向混得八面玲珑的何东为何这次毫无反抗地跳楼了?对方的势力为何如此之大?这些问题都直指一个答案,但他们谁也没有证据。
回到家后,李显得仍然拿了两个酒杯出来。倒上酒后,他说:“东子啊,你一辈子都在算计人,临到死了,还把我算计了进去。你算计就算计吧,可你也多给我留点线索啊!这下好了,虽然明知你是冤死的,可是没有证据,我怎么办呢?”
李显得不知不觉地有点喝高了,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何东拍着胸脯说:“……我也不孬,我把命都可以放你这!”猛地,李显得一激灵,酒意全醒,随后他四处翻找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就是隐隐地觉得,以何东的为人,不可能不为自己留一手。
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任何东西。李显得困顿地坐下来,想着以往何东过来时的情景,他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厨房和饭厅,但这两个地方早已经找过了,卧室他是最少去的,不过,有时喝多了也会去躺一下。忽然,他想到有一次何东喝多了在卧室里睡,自己则躺在沙发上,听到里面发出了咚咚的响声,当时自己喝多了没在意,但这会儿想到,那声音似乎是敲击地板的声音。
李显得跑进房间,费劲地将床挪开,摸索过后,发现有块地板是松动的,挑出来一看,地板与地面的狭小空间里有一个U盘。
谁能想到,何东会在李显得这里留下东西,即便有人想到了,也不会想到东西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毫无疑问,能想到的就只有最了解他的李显得,他果然是把命交给了李显得。
5.犹豫不决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圣安利医院的正式邀请函到了,李显得摆了两个酒杯,破例在早上也喝了两杯。他对那个酒杯说:“很抱歉,我不能亲眼看到凶手落网了。你这回玩大了,估计张名也没办法继续追查下去了。”
李显得拿着邀请函去了医院,但在院长办公室没找到何院长,护士说他到住院部了。李显得又去了住院部,发现门口停了辆检察院的车子,他没在意,上了顶楼的特护病房。才出电梯,他就看到何院长正站在特护病房门口搓手顿足的。
何院长见到李显得,指指特护病房。李显得向里看了看,只见里面有数名检察院的人,其中一位正在对着一脸煞白的赵成修宣读什么,李显得只听到了后面一句:“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交代问题……”
这是双规了呀!李显得疑惑地看着何院长。何院长苦着脸叹了口气,轻声说:“听说是省里来的,这两天带走了不少当官的……”李显得正要细问,张名来了。
张名一脸喜庆地将李显得拉到一旁,指了指赵成修的病房,说:“看到没有,上面这回动真格的了。这多亏你找到的那个U盘啊!我估计,还将有更多的人被带走。”
那张U盘的内容李显得看过,记得像日记一样,不仅有时间地点,还有录相录音。何东就像一个高明的操盘手一样,当他把目光锁定在某个人的身上时,就会日夜盯梢此人,直到发现那人违法违纪的事实。然后他给那人去一封信,信中的内容是此人做的那些事。因为确实存在这种事,别人往往怀疑他了解更多的秘密,于是乖乖地掏钱,从此便变成何东的提款机。而且,为了防止对方查出自己的身份,何东只要现金。在对方按照他的指示去放钱时,何东会将这个过程录下来。当目标稍有不满时,何东就会给他打电话去。这无疑使得对方的恐惧更深一步,于是只能继续下去。而电话,何东也是录了音的。
之前,张名得到李显得的提示,说案发时何东屋里还有人。因为小区的监控探头已经坏了,他提取了小区附近路上的监控录相,终于发现,周秘书曾在凌晨一点多时出现过,半个小时后再次出现。这符合何东死亡的时间段。得到U盘后,张名又在里面的录相里发现了周秘书曾数次将钱放在何东指定的地点,两者一结合,警方立即提审了他。
周秘书外强中干,没几个回合就招了。原来,赵成修因私会情妇之事被何东敲诈了好几次,令他恼羞成怒。他让周秘书请了私家侦探查对方是什么人,最后确定是何东。赵成修派了周秘书去何东家,逼他自杀。而他自己,也因为下意识地想与此事撇开关系,就以动手术之名住进了医院。
那天夜里,周秘书给了何东两条路选择,一条,继续活着,不过会活得很惨,包括他的家人。一条,就是跳下楼去,这样什么事都当没发生过。何东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一番挣扎,选择了后一条路。
“我想,你猜得是对的,何东不甘心自己不明不白地死了,于是借拿凳子爬窗台之机,将凳子上所有的痕迹擦掉了。他知道我们一定会来找你询问的,而作为他唯一朋友的你肯定会发现其中的问题。”张名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嘲讽地说,“难怪他能混这么多年,心思果然缜密。”
李显得苦笑不已。以何东的能力,要是走正道,只怕早已出人头地了,只可惜……不过李显得心里还有个疑问,他问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何东敲诈的目标无一不是乖乖地掏钱,那么,他是依据什么来如此准确地选定目标的?”
“这个谁也不知道,不过,”张名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巧合,这些被敲诈的官员都曾在你手下动过手术,并且都住过特护病房……”
李显得猛一哆嗦,手中的邀请函掉在了地上。张名的话像一把钥匙一样开启了他的回忆,他想起来了,当他在特护病房里见到那些令他厌恶的事时,总会在与何东喝酒时不自觉地吐露出来。他只是顺便发泄不满,而何东却记在了心里。一个住院都要收贿的人,在别处必定也会受贿。而这,就是何东选定目标的方式。
张名帮他捡起邀请函,扫了一眼,吃惊地问道:“怎么,你要出国了?你一走,那么多病人怎么办?李主任,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想在这龌龊的地方呆下去,可是现在上面下了决心,要把这些家伙全都给收拾了。再者,你想过没有,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张名诚恳地说,“李主任,我代表那些病人,求你留下来!”
这时,那些检察官带着一脸绝望的赵成修出了病房。李显得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张名,突然之间,有些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