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终于撑不住了,风烛残年的还要千防万防,败家子就是败家子,防到底都无效。他彻底放弃了,这个逆子是彻底无可救药了。万贯家产,祖上的基业,眼看就要被他败光光了,胡老爷心里头翻滚翻滚,躺在病床上,放眼看着空荡荡的府邸,家徒四壁。胡老爷满脸无奈,满脸通红,他不知道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胡阿哩很是哀伤,他泪在眼眶打着转。他看着行将朽木的老父亲,看着被自己摧残,折腾的老父亲,悔恨交加的他两腿一软,拜倒在地。
胡老爷轻声的叫唤着管家,只见管家拿着一个黑色的碗上来。胡老爷示意管家扶起少爷,让他把黑碗拿给少爷。胡阿哩一脸迷茫。他看着这黑色玩意,脸上写满问号。动情的胡老爷清了清嗓子,强打精神对胡阿哩说:“吉儿,不管外人怎么叫你,你都是我的吉儿。不管你以前做错过什么,不管为父如何说你,骂你,打你,为父都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现在为父老了,你娘亲早走了,为父也要走了,这黑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虽然它不值钱,但你要看住,你要传给你的孩子,还要传给孙子,要世代传承下去。”胡老爷好一顿咳,他抬手拦住要给他捶背的胡阿哩:“咳…咳…咳,吉儿,另外你要听老管家的话,以后凡事三思后行,好自为之……”说完溘然长逝,两眼没有闭合。胡阿哩歇斯底里,痛哭流涕,满脸悔恨:“父亲大人,我阿哩在这里起誓,碗在人在,碗碎人亡。”说来奇怪,话音一落,胡老爷眼睛彻底闭合。天上飘来一句话:梦吉,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胡阿哩好不伤心,这个世界最疼他爱他的人走了。从此,这个世界就要他自己一个人走了。他要风风光光的给父亲送行,他要给父亲最好的葬礼。可是家都被败得差不多了,该败的都败了。除了最后父亲留下的宅子,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胡阿哩管不上那么多了,尽管老管家一直劝说,一直阻拦,可是胡阿哩已经做出决定了。能为老父亲做最后的事情,唯有如此,虽死无憾。于是,他让老管家放话:胡宅出售,低价转让。上杭的张瓜精听说了,携带重金,拖儿带女过来找到胡阿哩,要资助他,以报昔日大恩。胡阿哩铮铮铁骨,断然拒绝,红着脸请他们吃了顿粗茶淡饭,就把他们轰走了,张瓜精夫妻俩摇着头,坐船从汀江水路回去上杭,一路叹息扼腕。
老管家无奈,只能找上汀州府最有名的当铺,把宅子抵当给他。价值五百两银子的大宅子,最后被黑心的当铺以100两银子买断。胡阿哩签下契约,接过一百两银子,回望住过多年的宅院,他仿佛看到父亲那双幽怨的眼眸,他把头一低,狠心转过身就走了。父亲的灵柩停放在太平桥头,已经数日了。除了那日张瓜精夫妇来吊唁过,其他来瞻仰上香的人寥寥无几。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怜。世态就是这么凄凉,人心就是这么世故。好在还有遭遣散的仆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他们感恩胡老爷生前的诸般好处,专程过来送胡老爷最后一程。胡阿哩要给父亲最后的尊严,他请了汀州府最好的鼓乐队,请了最好的礼仪师,请了最好的风水师,买断城内最好的礼炮,于是锣鼓喧天,哀乐齐鸣,礼炮震天,哭声一地。胡阿哩扶着父亲的灵柩,英雄虎泪,痛不欲生,头都要把地板磕一个大坑。一步三叩首,把父亲的棺木送上山头。看着父亲的棺木就要被黄土埋没,胡阿哩几近奔溃,他推开老管家的手,冲过去刨开黄土,大家好一阵拉劝,胡阿哩才痛苦作罢。
娘亲没了,父亲也没了,连最后的老宅都没了,可是他还要继续活着。胡阿哩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人活着,钱没了。他无力再收留老管家了,于是他狠下心来把老管家也轰走,老管家苦苦哀求,可是胡阿哩满脸决绝,无奈的他老泪纵横,痛哭流涕的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少爷,改天,我一定还会回来的。”胡阿哩热泪盈眶,满满的感动,他无奈的轻叹道:“茫茫宇宙间,难道真没有我胡阿哩安身立命之地。我不信,我不信……”他捧着父亲遗留下来的黑碗,大步流星的消失在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