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了朱助理,如果他还在世,应该有100岁了吧,肯定不在人世了,因为他的身体并不好,有风湿病,高血压病。
我们叫他朱助理,因为他是公社的民政助理,这是他的官衔。上个世纪的1965年,他下乡到我们村,那时他就50出头了,我才十几岁。那时的干部下乡都是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叫“三同”下乡干部白天都是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工作上的事,都在夜里研究安排,不占用白天下地劳动的时间。下乡干部没有吃饭馆的,村里也没有饭馆,也没自己起火的,不能搞特殊化,那是脱离群众,都是在村民家里吃,村民吃什么就跟着吃什么,还要交粮票和伙食费,住也是在村民家里,这些都是按照上级的规定办的。至于莫言故事里写的村里的女人都找下乡干部睡觉,养孩子,我们那里没有这种事情。
当然,那时候讲阶级路线,下乡干部要立场鲜明,住也要旗帜鲜明,要住在出身好的贫下中农家里,地主富农家里的房子再好也是不住的。因为我们家是贫农,朱助理就住在我爷爷的家里,就睡在土屋土炕上,铺盖是自己带来的。而且来了就常驻,没有汇报工作等大事是不回公社的,更很少回自己的家,一个月要在村里住二十五六天,吃就跟我爷爷家吃一样的饭。
有一次,朱助理感冒了,发烧,不想吃东西。我奶奶就给他做了一碗面汤,卧了两个荷包蛋,朱助理不肯吃,觉得是特殊了。可我奶奶一定要他吃,他这才端起碗来。一看,我4岁的小堂妹,在一边看着他(叔叔一家和爷爷一起住)他就夹出一个来给小堂妹吃了。但到了月底结算饭费的时候,多加了2毛钱(那时候鸡蛋5毛多1斤)那时候的干部95%的都像朱助理这样,不占老百姓便宜。
还有一次吃早饭,喝粥,朱助理刚把粥碗端起来,顽皮的小堂妹就把自己的一只小鞋子扔进他的碗里,当然不是故意,是玩耍闹得。奶奶婶婶要倒掉给他换一碗,他说倒了就浪费了,不能倒,还笑着喝下了那碗粥。
朱助理的毛笔字很好,过年前,乡亲们都找他写对联,他愉快的答应了,一气就写了两天,为近百户村民写了对联。那一年,我们村的对联最漂亮,字漂亮,词也漂亮。
朱助理住在爷爷家里,每天除了下地与社员们一起去干活,晚上和村干部、或者小队干部研究商量事情,每天早晨起来,还帮着打扫院子,水缸里没水,还抢着去挑。水井离爷爷家有300多米,他虽然是50挂零的人了,身体还不好,但是近百斤的一担水,一气就能担回家,而且有时一次就担4担,因为爷爷家的水缸能放4担多水。
爷爷一家也不把他当外人,爷爷奶奶叫他老朱,只有我们这些年轻的叫他的官衔“朱助理”
朱助理那次下乡,在爷爷家里住了大半年,离开是因为他被调到县里,提拔当了民政科副科长。
那次他在我们村里下乡,做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带领社员们挖了一条2千多米的排水沟。保了5百多亩地的收成。我们村北有一片低洼地,祖祖辈辈都叫它“浪洼”那时候降雨多,几乎年年让雨水淹了,很少有收成。他知道后,围着那片地转了3天,最后拿出了意见,挖排水沟。从那片地,到主排水渠,有2千多米,以前村里都不敢想,不只是工程量大,还要穿过邻村的地,是朱助理出面与邻村沟通,才得以实现。挖沟是利用农闲的冬季,他组织村里的男女社员用了40多天,把沟挖通了。从那以后,无论下多大的雨,这片洼地也没被雨水淹过。不仅不淹了,还能灌。遇上天不下雨,旱了,把下游干渠的水调上来浇庄稼,那5百亩地就成了旱涝保收的高产稳产地。孬地变成了好地,收的多了,上交多了,社员们分的也多了,是最大的受益者,那条沟发挥了20多年作用。由于近些年降雨量大幅减少,地都承包了,排水沟也渐渐地废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