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妍不想这样的,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以及走向,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她像一个贪玩的孩子,一步一步地纵深,终于使自己迷失,可是那样美丽的风景,终不是她的归属,她只是一个偶然的过客,清晰明了,却终不能管住自己的脚步。
安就是那片风景,一次偶然的邂逅,安不可遏制地爱上了颜妍,每次看到她,就在她的耳边低语:妍妍,许我一个未来,好吗?她闭上眼睛,大口地呼吸,像一条离水的鱼,这是诗人当年对林薇因说过的话,她不是不知道,就凭她,一个平凡的女子,怎么会有薇薇那样的定力?不能拒绝,却也不能接受,她对自己一遍一遍地说,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他约会,从此后互不相干。可是这句话不知对自己说了多少次,明知百害而无一利,却不能拒绝自己。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的颜妍,哆嗦了一下,手中的苹果悄无声息地落到地毯上,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来,顺着指尖滴下来的液体,一滴一滴,温热像红色的眼泪,悲哀地落在地毯上,乳白色的地毯立刻洇出触目的花朵。
坐在她对面的罗耳看了她一眼,一步抢过来,握紧她的手,然后带她去卧室的抽屉里拿创可贴,颜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仿佛他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罗耳嗔怪地皱起了眉头,满眼的不忍和心疼,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她听了,心便纠结成一堆,对他的歉意愈发深了,眼泪在胸腔里回流,抑制不住,终于落下来。罗耳伸出一只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一颗泪,感叹道,怎么越来越善感了?不过是破了一点皮,哭成这样,像个孩子似的。颜妍愈发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起来,紧紧抱住他的手臂,这只手,擦过她的泪,抚过她的肌肤,烧过她爱吃的菜,可是自己都做了什么?夫妻情分,竟然抵不过一次偶遇?她不甘,可又能如何?
电话再次顽强地响起来,颜妍低头避开罗耳的视线,尽量不和他的目光纠缠。她伸手拿起电话,声音尽量地平缓、漠然。她嗯嗯啊啊地模糊处理,挂断电话,转头对他说,打错了。罗耳不置可否拿着遥控器转台,并不深究。
她看着罗耳的侧影,呆呆出神,这么好的男人,这么新鲜的爱情,自己却偏偏跑到院子外面去采一只有毒的苹果,她并不想失去他,可是又禁不住毒苹果的诱惑,心中渐渐有了犯罪感,风生水起。
结婚三年,他对她好,几乎有些纵容,她不想要Baby,他便不提。周末一起去郊区钓鱼、打球,有时候还会在她的耳边低语,很多朋友看见了艳羡地说,你们俩真是一对璧人。颜妍灿若春光的笑,会顷刻凝在脸上。
有一天,颜妍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浴巾,擦拭着滴水的长发,忽然看见罗耳站在厅里的落地窗前,没有开灯,一支烟叼在嘴里,明明灭灭的烟火,在唇边一闪一闪的,星星点点的亮光,映得他的脸有些暗淡,她的心忽然动了一下,想起一句话,香消在风雨后,无人来嗅。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心不可遏制地疼起来。她走到罗耳的身边,窗外什么都没有,黑糊糊的一片。她忽然看见黑糊糊一片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影,烟火竟然也是一明一灭的。那是安,两个男人在黑暗中,静静地对峙着。她的心狂跳起来,瞬间觉得窒息。
她从后面抱住罗耳的腰,低低的像是自语。亲爱的,黑糊糊的有什么好看的呢?罗耳回手扳住她的肩,在黑暗中看着她,有一分钟那么长久,可是在颜妍觉得竟然那么漫长。罗耳渐渐地松开了她,有些厌倦地说,公司里出了一点点事情,不过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罗耳待她依旧如往昔,从来没有提过那天晚上的事儿,颜妍每天悬着的心渐渐归位,暗中猜想,或许是自己猜错了也不一定。罗耳去香港出差回来,送她一万多块的浪琴表,她爱不释手地日日戴着,连洗澡也不肯摘下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和他离得很近。
安给她打电话,她不再接听,也不再出去,尽管需要很多勇气,尽管拒绝别人和拒绝自己的滋味同样不好受,可是她不想打碎现在的生活,所以只能让自己受伤和心疼,像一只丑陋的蛹幻化成美丽的蝶,注定要脱胎换骨,完成一个重塑的过程。
颜妍下班后不再留恋在办公室里,回家的路上顺便去超市,顺便买两样净菜,然后亲自下厨,做两样看起来并不怎么诱人的小菜,罗耳的脸上便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夸张地在她面前吃得津津有味,颜妍受到鼓励,每天下班后必会亲自去超市,精心挑选搭配,渐渐地,竟然也能烧出几样色香味俱佳的菜式。
罗耳生日那天,她去燕沙给他挑选礼物,转到快天黑了,才买了一套真丝的睡衣。最后,她打算到燕沙下面的西餐厅里喝一杯咖啡。
颜妍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给罗耳打电话,可是却意外看到了罗耳,罗耳坐在西餐厅时,是一道耀眼的风景,颜妍惊喜地奔过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罗耳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孩,优雅的姿势,黑色的长裤配黑色的高领毛衣,颈间一条鹅黄的丝巾使黑色活跃起来,温润如水的目光,波澜不惊地与罗耳对视。颜妍忽然知道了什么是惊艳,那女孩冷艳的气质,如开在旷野上的最艳丽的花,与罗耳的对视,完全是如入无人之境的状态。颜妍浑身酸软无力,像一根绵软的藤,慢慢地蹲到地上,时光如流水一般纷纷退去,眼前只剩下罗耳,让她心疼的罗耳。
那女孩,颜妍也是认识的,她是她和罗耳大学同学的妹妹。那年罗耳的生日,同学曾带他的妹妹一起去她的家里,坐在一堆的同学和朋友之中,低垂着头,不说话,冷冷的样子,所以颜妍一直记忆深刻。
回到家里,颜妍喝了一杯冰水,穿肠而过的冷,让她打了个寒颤,可是她却仍然觉得心里发热,然后一杯又一杯,不能停止,坐在檀香木的地板上,抱住膝,长发散落下来。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依然和往年一样,做了几样罗耳爱吃的菜,还跑到小区拐角的蛋糕店,买了蛋糕,依次摆在餐桌上,然后慢慢地等着罗耳回来,等的时候,和罗耳在一起的很多往事,纷沓而至,渐次展开在她的面前。那年她肚子疼,他背她去医院,一路跑着下楼,额上渗出了汗水,她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替他拭掉汗滴,真想一辈子肚子疼;他的脚扭伤了,她搀扶他在街边的梧桐树下散步,落叶纷纷扬扬,鞋子踩上去,绵软的感觉。
那些画面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重播,是诱惑太多,还是不曾珍惜?不经意间,爱情倦怠了,爱情睡着了,曾经的诺言有了深深浅浅的划痕。
罗耳回来时,面颊浅浅的酡红,他看了一眼桌子上丰盛的菜肴,过去抓住颜妍的手说,宝贝,对不起,公司里有点事儿。她看着他,违心地说,没关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颜妍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脸,怕眼中的泪不小心会掉下来,怕心中的疼会写在脸上。
他只是象征性的每样菜尝了一口,然后深情地看着她,就像刚才在西餐厅里看那个女孩。颜妍忽然笑了,他怎么还能吃得下?西餐厅里的红酒、沙拉,还有情调,已经够饱了,何苦还要难为他?她绝口不提刚才在西餐厅里看到的一幕,就像罗耳绝口不提那晚在落地窗前看到的风景,她默默地收拾桌子上未曾狼藉的杯盘,把杯子放进消毒柜里。
夜里,罗耳在她身边发出的均匀平缓的呼吸,她的内心却惊涛骇浪,想起从前某一个夜晚,罗耳曾为他唱的那首《流星雨》:牵你的手,跟着我走,风再大又怎样,你有了我,再也不会迷失方向。颜妍笑得撑不住,用手背抹着泪,伏在罗耳的耳边说,老大爷,F4的歌你也会唱?言犹在耳,至今,她的泪落在谁的肩膀?她看不清幸福的方向。
半年。半年有多少天?一百八十二天半,颜妍从来不曾提起那个女孩的事,但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佯装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他,从前谁谁谁的妹妹,来咱家,那个不爱笑的女孩子,还记得吗?那天在街上看到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罗耳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的样子说,那个女孩啊,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她去丽江旅行,爱上了一个丽江当地的土著,再不会回来了。
她听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展开皱了很久的眉头,站在窗边给吊兰浇水,罗耳从身后拥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宝贝,我想要一个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颜妍点了点头,泪瞬间夺眶而出。
那个叫颜妍的女子是我,我们在一起过着平淡的生活,相安无事,离幸福很近。生活中我们会遇到很多的十字路口,会左右着我们的选择,向左或者向右,都会改变命运的走向,结果有时候会有天壤之别。
不捅破那层窗户纸,我得到了我的男人,保留住了一份完整的爱情,但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