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澜快下班的时候,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她爸爸因为心脏病住院,医生让做心脏搭桥手术。但县里医疗条件有限,建议他到大城市去做。他们明天一早搭车过来,让文澜想想办法,找找看有没有相熟的医生。
放下电话,文澜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她是一个贸易公司的小文员,周围也没有认识的可靠的医生朋友。倒是丈夫陈明生,做销售经常往外面跑,认识的人多。
但她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文澜和陈明生都是二婚。文澜的第一个老公张楚是她的初恋,当年在大学校园里,两人也是郎才女貌的典范。顺理成章结婚后,张楚的事业越做越大,回家也越来越晚,终于有一天,文澜在张楚的身上发现了另一个女人的痕迹。像所有发现老公外遇的女人一样,文澜吵过,哭过,闹过。张楚却说:“你看看你撒泼的样子,就像是没有教养的泼妇一样。”这一句话,打破了文澜最后的一点勇气和信心。
她没有再纠缠,利索地和张楚离了婚。但自此之后,文澜也对男人彻底死了心。离婚后,她很久都没有从婚变的打击里缓过神来。直到两年后,才开始陆续接受别人给她介绍对象。
陈明生是一个闺密给她介紹的。陈明生的老婆前几年患乳腺癌死了,留下一个5岁的儿子。闺密介绍的时候说,他老婆生病后,陈明生始终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就凭这一点,也是个长情的男子,值得一见。
文澜第一眼见到陈明生,既没有觉得反感,也没有特别惊艳,普普通通的三十多岁的男子的样子,话不多,既没有问她离婚后分得多少财产,也没有问她父母有没有医保。反而因为两人共同看了那部才上映的电影《爱乐之城》而有了不少共同的话题。
结束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细细的雨,陈明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文澜头上,护着她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被他的细心暖到了。
和陈明生约会了大半年后,陈明生有一次对她说:“咱们都不年轻了,如果你对我没什么意见,咱们就把事定下来吧。”
文澜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
婚后,日子也还波澜不惊。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文澜对婚姻的期待已大为改观,和张楚结婚前,她想的是不离不弃,白头到老,可现在,她想的却是:结伴前行,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对于陈明生,文澜始终是防备的,疑惑的。结婚后,他们默契地实行了AA制。家里的东西,陈明生买这件,她就买那件。他交水电费,她就交煤气费。再婚的夫妻,关系更脆弱,而钱更是个敏感话题,一旦逾越了某种界限,会令双方都不舒服。
经过第一次婚姻,文澜觉得,这世上什么也靠不住,也只有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些钱,才不会背叛她。
而此时,父亲的事让她很犹豫,他们结婚不过小半年,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拿这件事麻烦陈明生。跟张楚结婚那么多年,他跟她回老家的次数不超过5次,不是嫌她家路远,就是嫌在她家别扭。后来文澜索性就不再跟他提,省得他既不帮忙,还莫名心烦。
可父亲的病是一件大事,思来想去,文澜还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告诉了陈明生。他没有说什么,马上放下饭碗打了几个电话,然后跟文澜说:“去人民医院吧,那儿的大夫还是比较权威的,再说新农合也能报销。已经联系好了医生,明天一来就住院。”
那一刻,望着陈明生不动声色的脸,文澜真的是感激万分。
父亲住院的那段时间,文澜家里单位两边跑,陈明生也替她分担了不少。父亲刚动完手术的那天晚上,文澜要在医院里陪护,陈明生怕她累着了,好说歹说把她赶回了家,自己替她在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当文澜提着饭盒赶到医院的时候,陈明生正替父亲擦脸。一下一下,细致又耐心。
父亲出院前,有一天,趁陈明生不在,母亲拉着文澜的手,对她说:“澜儿啊,二婚不容易,陈明生人不错,你也得珍惜啊。”
文澜用力点了点头。
三
没多久,文澜所在的公司居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倒闭了,当文澜抱着自己不多的东西回到家时,心里一片茫然。她年纪也不小了,除了会写写文案,也没有什么别的技能。想到还要重新去找工作写简历,内心就一阵恐惧。
回到家,文澜情绪不佳,陈明生问她怎么了,她就直说了。陈明生安慰了她几句,见她依然提不起来劲,就不再说什么,晚上临睡前,却拿出一张银行卡,对文澜说:“你别担心,这是我的工资卡,以前没给你,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还不太习惯从你这里要钱花。”
文澜拿着那张银行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泪却先她一步流了下来。她忽然想起网上的一句话,判断一个男人爱不爱你,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他舍不舍得给你钱花。这样看来,陈明生在这段婚姻里的诚意,明显要高出她很多。
文澜在电脑上四处投放简历,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没有特别的一技之长,想找到合适的工作,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容易。
本以为找工作很艰难,但没想到两个星期后,文澜居然接到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
面试很顺利,虽然跟她一起面试的人挺多,其中也不乏年轻漂亮的,可最终还是文澜得到了这个位置,主管说主要是因为她经验丰富。这家公司比文澜以前所在的单位还要更大些,待遇各方面也比以前好了一点,在这个年龄还能找到这样的工作,文澜很满意。
她深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所以极勤勉。有一次,文澜去茶水间倒水,无意间听到两个年轻女孩的谈话:“你看新来的那个文澜,年龄又大,长得也不怎么样,可是却挤上了本来是我表姐的位置。本来我表姐也来应聘的,各方面都比她强不知道多少倍,上下关系也都打点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为什么,领导居然最后留了她。”另一个却说:“还不是因为她有人。听说她老公认识咱们副总,说是他兼职为咱们公司白干一年,这才让他老婆进来的。”
怪不得这段时间陈明生一直那么忙,结婚这么久,她很少关心他,她不记得他的生日,不知道他穿多少码的衣服,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甚至,他在外面忙碌很晚才回家的时候,她也很少去打电话关心一下,她觉得这才是二婚夫妻最恰当的相处模式,却不知道,这只不过是她为自己自私冷漠不愿意在婚姻中付出感情所找的借口而已。
下班后,文澜第一时间赶到商场,为陈明生买了那套他有一次陪她一起逛商场时试过的西装,那时他穿着这身西装,略有些局促地站在她面前,她眼前一亮,觉得这身西装特别衬他,可是当看到价格的时候,她有一刹那的沉默,陈明生也就借口不合适,拉着她走了。
在感情里,谁没有受过伤呢?只不过,有人把伤痕变成壳背在背上,有人却愿意用爱去缝合和弥补它。
文澜其实也是到后来才知道,陈明生的老婆在她生病前也曾在出差时与上司有过一夜情,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直到她去世。不同于她在遭到背叛时,如同蜗牛一样把自己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全部收起,陈明生却依然爱得一往无前。
四
文澜和陈明生结婚一周年的那天,忽然接到了前夫张楚的电话。刚离婚的那些天,她常以泪洗面,也一直幻想着张楚有一天会主动打电话告诉她,他错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再后来,她恨他,诅咒他,可是现在,她几乎已经把他淡忘了。
聊了几句之后,张楚忽然说:“文澜,我现在在咱们念书的大学校园里,我们认识时的大礼堂还是那么漂亮。我知道你结婚了,可是,我们才是原配。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张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很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虽然我是二婚,可我得到的,却是一手的爱。”
挂断电话,文澜提着蛋糕,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去,一想到家里的两个男人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蛋糕欢呼雀跃的样子,她的嘴角,就不由轻轻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