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画师不是魔鬼,是一个魔鬼般的女人。
没人见过她的脸,据说只要注视她的眼睛,就会心甘情愿掏出自己的心脏,用自己的鲜血作为颜料,然后为她呐喊,为她疯狂,直到身体枯竭,再也没有水分和营养。
魔鬼画师只在夜晚作画,每幅画都是一个曾经为她付出全部的生命。女人们咬牙切齿,对她恨之入骨,因为在她面前,任何鲜花都不过是枯草。男人们心痒难耐,对她趋之若鹜,只愿见上一面,哪怕粉身碎骨。如果说女人是因为嫉妒,那么男人便是出于最原始的欲望。
今夜,我喝得微醺。我想,生活这么窝囊,我需要释放,我想要解脱,我必须放纵,只为一次,是的,哪怕只是一次,一瞬间,我愿意付出一切。是的,我要跟那些疯子一样,去找她,那个魔鬼画师,我要用我的鲜血和生命,还有仅剩的一点激情,去做一点疯狂的事情,我会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想知道,我是否真的会掏出自己的心脏,尽管那会很痛。
今晚的风真冷,尖锐而嚣张。我猜想,这是个自私的阴险小人,他想独占我的魔鬼画师。呵,这就想吓退我么,来啊,再来啊,就算你削开我的皮肉,就算你折断我的脊梁,也挡不住我灵魂的向往,我相信,这时我内心的渴望,比你强上千倍万倍。我拎起酒瓶,用手指捏着来回晃荡,瓶子里的液体那么浑浊,又那么清澈,比这世界干净多了。猛地灌了一口,舌头辣得发麻,口腔也忍不住打颤,只觉得嗓子被刀子划过,一刀直到心脏。我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沉重,剧烈,像蒸汽机的轰鸣,像火山底下岩浆的怒吼,霎时间快要喷发出来。呸,我朝着空中吐了口唾沫,嘲讽这晚风,这没种的东西,真窝囊,来啊,再来啊。
对,这风就是个孬种。我晃着酒瓶,仿佛看到瓶子里装了个孬种,他越是流泪,瓶子里的液体就越多,而我也就越疯狂,越无所畏惧。可是,魔鬼画师,你在哪啊,你到底在哪?我怎样才能见到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今夜我为你而来,今夜我要把一切都交给你,我要你为我作画,用我的血作为颜料,为我作画,一幅独一无二永恒的画。我实在是太无趣,我实在是太寂寞,我要一口喝干这瓶中的烈酒,一滴都不留。就让这一切都这么结束吧,我重重地把酒瓶砸碎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刺耳却动听,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心旷神怡。
我摸着口袋,才发现自己根本身无分文。我开始懊悔,除了刚刚砸碎的酒瓶,我已一无所有。风从瓶子里逃了出来,愈发猛烈,像是要报复,像是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般。他嘲笑着我的无知、贫穷,还有痴心妄想。那又如何,就这败兵之将,何以言勇?那又怎样,就这软绵绵的巴掌,能奈我何?来啊,再来啊。我咆哮着,愤怒而狂妄。此时此刻,我早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算我什么都没有,我还是要见到魔鬼画师,我有我躁动而强烈的渴望。就算她是魔鬼,就算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我这么想。
我躺在地上,只觉得再没有一点动力和勇气。我只想就这样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天旋地转。终于,我觉得自己奄奄一息。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是她,魔鬼画师。我早就见过她了,现在她的画也快要结束。我不甘心,我要挣扎。可是,我已经爬不起来了,身体枯竭,再也没有水分和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