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3岁时,我跟着德哥干,德哥做的生意很大,那时,凡是沈阳城想发财的人都跟着德哥干。
父亲托了人让我进了德哥的公司。德哥常常跑俄罗斯,睡那里的洋妞,他常常将烟吐到我脸上说,小宽,你还是童男子吧?赶明儿找个洋妞让你睡睡,那滋味,啧啧,真不一样。
德哥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粗短的身材,却偏偏桃花运很好,太太个子高,而且非常美丽,孩子也很好看,但德哥不知足,因为德哥有钱,有钱就可以有女人,父亲告诉我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真理: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我跟了德哥半年之后,德哥就天天带着我了,一是我懂事,知道他要什么,二是我俄语讲得还不错,于是德哥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比如,他睡过多少女人,他总说自己是一夜四次郎。对这点,我十分肯定,听完他故事的晚上我总是遗精,并且梦中闪现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个女人是德哥的马子,王采采。
她一直跟在德哥身边,抽着烟,很媚地笑着,一笑。就花枝乱颤。她25岁,身材迷人,说不上多好看,可是,风情难掩。她总会让我想起陆小曼来,也是那样的姿态吧,抽着烟,伸出手去摸麻将,那时,她的样子非常迷人。
德哥的马子很多,她是其中之一。那时,她已经失去宠爱,可因为德哥想让她管钱,所以,一直带在身边,那时,我才知她是东北财大毕业的,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居然做了德哥的马子。
我们之间说话不多,偶尔眼神相遇。我总是先躲开,然后心里怦怦乱跳。她喜欢穿旗袍,开又开得很高,大腿极长,丰满性感。我于女人的所有印象都是从王采采开始的。
德哥又去俄罗斯谈皮草生意了,我和王采采留在总部算账。那天天气很热,空调坏掉了,她穿得极少,一个金色的小吊带,不久,就湿得粘在了身上。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干着。这屋子里太闷了。我说,要下雨吧。
是要下雨,她点了一支烟,递给我。
那是我第一次吸烟,呛了一口,很清凉的520,上面有红色的小心,她的长发垂下来,我发现,她的眼神很忧郁,根本不快乐。
我们的眼神纠缠在一起,这次,我没有躲开。谁怕谁呢?天长地久有时绝,我忽然想起初中课本上看到的这句话,好象是形容杨玉环和唐明皇的吧?王采采也很丰满,特别是胸,我不只一次想象里面的样子,却总是越想越空洞,越想越堕落。
王采采开着那辆宝来把我拉到了她家的床上。
显然,这是德哥给她买的房子,装修华丽,到处金碧辉煌,充满了腐烂的味道,那是我第一次接触一个女人的身体,一触即发。而王采采缠绕着我说,小宽,我们逃走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真的,我们离开沈阳吧。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对我表白爱情。之前,我对爱情的感觉一直停留在琼瑶小说中,以为先有诗词,没有想到,我们先搞到了床上。
我们不辞而别,一个美丽的女人,抛弃了房子车子,跟着我跑了。我知道,这事德哥如果找到我,我就死定了。王采采说德哥杀过人,她还告诉我,德哥没有性功能,很早就没有了。
这事出乎我意料之外。因为德哥一天说搞几次搞几次,结果却是这个结果。王采采抽着烟和我说,你不信吗?看,他总烫我,他很变态的。
王采采的大腿内侧有几个疤,很触目惊心。我轻轻地吻了一下,觉得这个德哥变态了,有一天,老子如果行了,就准备抽他去。
我和王采采走得很远,深圳,她说,我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吧。
她的卡里没有多少钱,她说,我没有要德哥的钱,咱俩白手起家,会幸福的,你信吗?
我们开始在深圳找工作,她在一家企业做财务,月薪3000。而我一直找不到合适自己的工作。可王采采说,小宽,我喜欢你,你天天呆着吧,我养着你,只要你爱我,我只要爱情。
王采采每天很早就起,坐公共汽车去公司,路上要一个小时,晚上很晚才回来,她穿着职业装,好像很白领的样子。而我知道,她曾经是二奶,曾经每天露着长腿,穿着低胸的旗袍让男人看,这让我非常不平,于是在她做爱之后问我是否爱她时,我的回答是:不,我不知道。
我时刻提醒她,是她引诱了我。我在深圳一无是处,如果在沈阳,我可以每月拿到5000块钱,可以去花天酒地,她瞟了我一眼说,小宽,我希望没有看错你。
不去上班的时候,她往往穿那些很暴露的衣服。而我总是冲过去,对她说,你他妈露着有瘾是吗,不让男人干你没劲是吗?
于是我在床上折磨她,没完没了。我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恐惧,父亲指望着我和德哥混出个江湖来,我却拐着他的马子跑了,我想有完美的爱情,却找了一个二奶。
争吵是从钱开始的,我大手大脚,每天都要喝醉,喝醉之后偶尔还会打她,她常常缩在角落里,等待我睡着了才过来,第二天,我又后悔起来,抱起她亲吻。这样的日子,来来回回,我们吵了好、好了吵,陷入了一个怪圈。
烟,我已经一天吸两包了。
全是王采采给我买回来的烟,我吸烟之后,她靠在窗上,看着我吸烟,迷恋地对我说,小宽,你吸烟的样子真美。
这样一个傻女人,她说。我的样子像她前世遇到的情人,那么,她前世遇到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偶尔会被她感动,上街买一支口红给她,欧珀莱的口红,120一支,她已经很满足。常常涂得很艳,然后回过头问我,好看吗?
我不置可否。常常翻个身再睡。总之,这个大我两岁的女子,我不知道和她到底能在一起呆多久,我爱她吗?我一次次问自己,结果总是没有答案,我爱上的,或许是爱情。
和父亲联系上以后,父亲说,你千万别回来了,德哥说了,你要回来。非杀了你不可。
我害怕了,内心充满了恐惧,而王采采笑着说,你真怕呀,要不,咱回去一趟试试?
婊子!我恶狠狠地骂她,你害死了我。
二
我开始跟着电视剧组拍一些烂片,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王采采给我找的工作,她怕我呆得烦了。
薪水开得很低,可总比闲着强,何况,有美女看。
陶泽就是我在剧组认识的,很安静的女孩子,别人都在和导演套近乎,只有她在看书。
她和王采采完全是不一样类型的女孩子,她只是个场记。我觉得,我应该和这样的女孩子谈恋爱,白衣白裙白面孔,什么都是白的。可王采采却什么都是黑的,黑得近乎恐怖。
有时我怀疑她是不是性变态,她一夜要四五次,把我折腾到精疲力竭,以至于我怀疑她是因为德哥没有性能力而跟我私奔了。
越这样怀疑,越对她冷淡了。
于是,我常常借口剧组忙不再回家。
于是,我和陶泽总能相见,到后来,我们俩就在一个饭盒里吃饭了。脸对着脸,非常地近,近到能看到她的睫毛,陶泽的眼神很生动,却又单纯,是我喜欢的那种,王采采不一样,王采采的眼神里有水流。好像要淹死人一样。
在一个下雨天,我亲了陶泽。
陶泽不如王采采好看,却别有一番动人的气质。
剧组里的人都知道我和陶泽恋爱了,有人开我们的玩笑,让我们请客,我在海天酒楼请大家吃麻辣小虾,却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王采采。
她也在陪客人吃饭。
我们是在卫生间遇到的。
一抬头,镜子里是两张脸。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我们遇到了。她叫我“小宽”。后面上来的女子也在叫我“亲爱的”。叫“小宽”的是王采采,叫“亲爱的”是陶泽。
两个女人狭路相逢。王采采举起手,打了陶泽。我骂她说,你他妈找死啊。我如此护着这个认识了只有两个月的女子,却对跟着我私奔的女子怒发冲冠。
王采采哭着跑了。
那夜,我们相背而睡。
半夜,觉得有女子抱我,眼泪流到后背上,我假装睡着,不动,却觉得心里也翻江倒海,我想明日与她说分手。
分手没有来得及,我却遭人打。原来,陶泽有男友,在北京读电影学院,他找来当地一帮打手,把我打得遍体是伤,陶泽站出来,我以为她会挺身而出,她却说,是我勾引她的。
王采采赶来,抄起一根木棍和别人拼了命——不要,不要打我男人。
这句话震动了我。
她说,我是她的男人。
从那句话开始,我决心好好地爱她,因为,她的眼中有决绝和凛然,这两种眼神,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有。
可是,可是我却没了机会。
第二天,她离我而去,又是那样决绝。我从剧组回来,她留了纸条给我:从此音尘绝。你多保重。
绝没有多余的话,我再打她手机,已经停机了。
而浴室里,还有她用过的洗发膏和梳子上的长发,镜子上,还有她写的字:小宽,你要好好爱我。
我没有好好爱她。我辜负了她。
走到阳台上。看到她给我洗的衬衣,还没有干,微湿,我把衬衣贴在脸上,哭了。
三
我以为她回到德哥身边,但打电话给家里人,他们说,德哥又有了新马子,好几个,王采采没有回来。
我不敢回沈阳,一个人漂在深圳,有中年女人喜欢我,我没有钱,顾不得廉耻,终于上了别人的床,然后开口要钱。
有钱就是大爷。
两年,我挣了50多万,然后金盆洗手,因为,再也不能了,看到女人就要恶心。到后来,我每每要吃一粒伟哥。是谁说过,爱情才是春药,我想起与王采采在一起时,我一夜四五次,乐此不疲,到今天我才知道,那是爱情,没有爱情,不可能有那样的激情。
我选择了一个海滨城市,开一个书店,所要的不多,每天就是打那个已经停机的号。
王采采,你注定是我身体里的刺青。
年底的时候,接到父亲电话,他说,你回来吧,德哥说饶了你了,人死灯灭了。
人死?
父亲说,是啊,王采采死了,病死了,客死云南了,和你私奔之前检出了病。她是真爱你,所以,拼了命和你奔了……
我听不下去了,只晓得眼前昏暗,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再回去,是看到她的墓,她家人修的,里面的照片,是一张明艳的彩照,她笑着,那样的媚。
她是拼命想要爱一场,所以,和我这样真,而我一直以为是游戏。游戏于她,游戏于爱情。
我,是不配她爱的。
很多个落雨的黄昏,我会听关淑怡的老歌《忘记她》,听着听着,就会掉眼泪,忘记她,就等于忘记了一切……
我把手捂在脸上。一会,手就湿了。
我知道,这一辈子,我再也,再也忘不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