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的时候,堂屋的门半掩着,午后的阳光晒进屋里有两尺,都堆在沙发边的棉花上,而母亲就在阳光边一针一线缝着小被子。
母亲一听说我怀了二宝,就开始去商店里扯布,四处打听哪儿有高质量的棉花卖,张罗着给二宝做小褥子、小包被、小棉袄。一如给大宝准备的那些。
我劝母亲别忙活了,商店都有卖的,去买点就行。母亲说,买的都是用丝棉做的,没有棉花穿着舒服。我继续劝说,我可以买了棉花,扯了布,去找人加工的。母亲摆摆手说,哪有我的针线活儿好。
母亲执著地开始缝制起来,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我记得母亲给大宝做棉袄的时候,眼神还好,用不着老花镜。只短短三年的时间啊,我内心隐隐地酸涩起来。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大宝要上幼儿园了,母亲按照幼儿园发的被套尺寸给大宝做了被芯,并在被套上一针一线地绣上了大宝的名字,怕幼儿园老师把被子弄混了。可直到绣完才发现,被套的侧缝上本有标签,可以写上大宝的姓名和所在班级。“那么大的标签我都没看见。”母亲说给我听的时候,我也哈哈大笑。不曾想,母亲眼睛花了,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专注地做着手里的活儿,仍然没有发现我在倚门望她。
母亲微微低头,手拿着针在头发上磨了磨针尖。小时候,母亲给我纳鞋底做棉鞋时经常有这个动作,那时母亲满头乌发,油滑光亮。而现在,母亲的发根是常年的白色,虽然每月都要染发,但是白发长出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从发根向发尾延伸,依次是白色、灰色、黑色,像一面斑駁的老墙。母亲的发量也越来越少,头顶越来越稀疏,露出了灰白色的头皮。岁月是最残酷的。
母亲的手变得又粗粝又笨拙,不复往日抚上我额头时光滑细腻的触感,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巧,穿针引线、上下翻飞——我记得小时候写作文这样形容过母亲的手:像一只高速运转的梭子。
等阳光漏进门口只有三寸的时候,母亲才发现门边有东西挡住了她的光,她抬头向我看来,眼神有片刻的空洞,一时都没有认出我来,而我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