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秋日的午后,窗外有丝丝的桂花香和丝丝的阳光爬进来,我来到我们大学的图书馆报刊室闲看。在美术专柜那里,我停下了脚步。
当时屋里的人不多,我从翻拣的画册间看到了她。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头埋在画册里,长发从耳鬓间滑下来,她偶尔抿上去。我无心看任何书册了,两条腿不由得向她那个方向挪。她的脸始终没有抬起,我也就无法看清她的模样,只见她的两眼在册页间来回游移,长睫毛忽闪忽闪地动。
我终究还是向她走了过去,迈向她的光阴似乎很长,长过了那个下午。我在她的面前站住,她抬起了头,笑笑。
你在看什么?
她把手中的画册递给了我,是黄永玉的山水。我坐了下来,和她侃起了黄永玉。我把仅知道的一些都说出来了,她说得不多,但她听得很专注,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了。
那天她穿了件米白套裙,她的眼睛很亮,黑瞳白仁的正是一幅写意山水。我知道,那个秋日午后,我和她注定有些故事要发生了。
2
她是即将毕业的美术系研究生。那个周末,她请我到她在校外租的房子玩,那也是她的工作室。那时候我刚大一,从中学时代就是乖男生的我,和异性还没怎么有过亲密来往,我对女孩的认知完全来自影视剧和小说。虽然早就对异性充满了好奇,可直至遇到她,才第一次体会到和异性相处时的怦然。
她在我们宿舍楼下等我,这让我有点窘,因为男生们都是到女生楼下等女孩儿的。我跟她穿过了校门后,又拐了几条巷子,就到了她住的地方。
屋内仿佛刚刚收拾过,客厅里有许多颜料和画布,她居然中西画都行。茶几上放着一面十字绣,针线还挂在上面,好像新绣不久的。
她问我想喝什么饮料,我回说不渴,然后就屋里屋外的四处看起来。她坐在沙发上说,画卖得不好,可她不好意思再跟父母要钱了,但她还想坚持下去,这些画是她的命根子。
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很好看,但好看的是外形,大大的,双眼皮,而里面有忧郁,有彷徨。我一个理工男本来只懂数字的,可她,我似乎懂了许多。
她向我走过来,我忽然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室内的气息一下子暧昧了起来。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呵呵地笑着,拍拍我的头,说,我对小男生可没兴趣,还是过来和姐一起看画吧!
我当时的确很木讷,也让她看穿了心思。我进入她的画室,她的作品真的很丰富,甚至完全可以办个画展了。
我当时其实有些疑问,她画这么多画不可能全卖不好,还是另有原因?为什么她看起来总有些怪怪的感觉,是因为我涉世未深,见过的人太少?有许多的疑问,索性就一个也不问了。
3
晚秋过后是初冬,雪很快就来了。一到周末,校园里立刻显得寂寞起来。而雪落的时候,周围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在走。
又一天下午,我睡得正酣,忽然手机响了,是她,彼时,窗外的雪簌簌地下着。
我们约定在校园后的那个山腰见面,雪花沿着整片山盖上去,摸起来像绵羊的毛般温软。她在一棵树下搭好了画架,望着山脚写生呢!我走近,她替我掸去了肩膀上的雪,她的眼睛真是美,这次,里面多了些温柔。
我站在旁边看她继续地画着,山林静寂,雪花和她的油彩同时落下。直至最后几笔,她在那条通往校园的路上,勾勒出了一个人,那人自然是我。我看着她,为她的心思感动。这一刻是我和她认识以来最轻松美好的一刻,如果能够定格该多好!
她收起了画架,我们没有说话。雪落无声,颇具禅境。她过来吻了我。这是我的初吻,却也是和她的最后一次。对于我来说,那一吻倾注了我对她的所有情感。
在那次下雪之前,我去过好几次她的工作室。大多数时候有其他人在,有时是她的同学,有时是她的朋友,我渐渐了解了她更多的事。
有一次,她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她家玩。恰好房东来收租,用很不客气的话数落她的不是。我立刻把口袋里的錢都翻了出来给他,不仅付清了欠的两个月的,还预交了下一季度,那房东立刻笑嘻嘻地走了。
又有一次,我在学校打篮球时认识了一个和她同系的哥们儿,他和我聊了些她的事,说她曾交过好几个男友,如何如何。可这些话,我一句没有走心。
4
不久以后,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下的时候,我心里在期待一场离别。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再向她的世界走得更深,也不想知道关于她的种种是否是真的。我毕竟那时才大一,并且是对男女情感世界还没有任何真切体验的时候。我的确在成长,可带领我的是一个情感经历明显丰富我好几倍的人,我似乎不只是走,而是在跟着她跑,我知道我很可能会摔倒,而且会摔得很疼。
她的确很有才华,而且,她也让我成长了许多。我很渴望爱情,但我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我的过往和她以前的人与事,让我俩成了两条平行线。我们始终没对谁说过爱,她的世界很绚烂,绚烂得让我睁不开眼。
她毕业后离开了那座城市,不久之后,我在网上得知她要在京城开个人画展了,她终于熬出了头!一年后的秋天,我收到了一个邮包,里面是一张油画,她去年冬天画的那张,而另一件是十字绣,上面绣着我第一次在图书馆走向她时的情形,原来那天,她的眼里早已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