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以后,我常去菜市场,买二两葱、三两姜、一斤大白菜之类的东西回家。迈出这几乎是我生活中的规定动作,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而习惯的东西就是生活。好比我爬上七楼,要楼梯拐角处便闻到了排骨海带汤、花椒炒鸡肉、红烧芋头的气味,这些食物的气味,也是一个家的气味,生活的气味。
一个人,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人,一定是有气味的,这种气味像水渗透到土地里一样,深入你的骨髓。
我对于一个城市的记忆也是循着一种气味。这种气味突然之间就唤醒了我思维的细胞,打开了我身体的一道闸门。
在那间油烟弥漫的厨房,有一个扎着围裙的女人正拿着锅铲炒菜。她已经有很深的眼袋了,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南瓜上的皱纹,一棵已枯萎的树,一个人的生命其实也像植物一样,不能抗拒自然的法则。我回到家,疲惫的身体陷入沙发里。
好多年,已经没有用力的拥抱,也没有醉人的香吻,连牙齿也在岁月里开始松动了。
有一种说法:一个令你深深迷恋的女人人,她的身体里会发出一种麝香的味道,而她的爱人也为她的这种气息而心旌荡漾。想起当初同她相恋,小小的骨节也被用力握出了声;爱情中的女人,散发出像麝香一样的体味,让我如云朵陷入了蓝天。
后来,这种气味被尿片、奶粉味、柴米、油盐更深地浸透了、替代了。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失魂落魄地寻找这种气味,像一头不安的野兽在寻找可以追逐的东西。岁月流转,后来我才明白许多的生活是要在寂静中完成的。
比如晚饭后,我打开电视看新闻,妻子在一旁轻轻擦拭茶具上的灰尘,或者是拿起一份晚报,看看那些大街上巷子里发生的市井新闻。
我们彼此默不作声,但均匀的呼吸在房间里起伏。有时候,我甚至在电视的声响中发出轻微的鼾声,妻便拉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和她出去走走。
这个小城的大街小巷,几乎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这些脚印被雨水冲刷,被时光浸染,但它画出的路线却像掌纹一样熟悉。有时候,散步也是无声的,我们只是静静地看风景,哪幢楼房破土动工了,谁家的窗帘换了颜色,哪棵树的叶子变黄了,这些暗自发现的细节,我们最多用眼神交流一下。寂静之中交换着寂静,走得最近的人才是记得最深的人。而那些喧哗之中的表白,漫天花海中的热烈,更像戏台上的人生,曲终人散之后成为不再显影的底片。潮水是无家的,只有静水深流,才有家的方向。书上说,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结果子,叶子也不会干枯。那么,这婚姻的旅途呢?如果也像一棵生长在溪水旁的树,多好。
多年的婚姻生活之后,有人说,像植物一样并肩生长在一起的两个人,更多的是如根一样的亲情。所以,在彼此的心里,夫妻如亲人一样厮守。
亲人之间的感情不会昙花一现,亲人是值得你想念和铭记的,最值得与之分担苦痛、分享幸福的,是亲人,也是婚姻中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只有寂静中的爱,才让我们能听清一根针掉在地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