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老陈家,眼前的院落和建筑已经完全不见以往记忆中的旧颜了。朝南一片硬化了地面的场地足足百平米以上,场地北端是一座两层新式楼房,院落左右两侧分别建造了一些附房,临近院门还有类似于传达室的屋子,所有房屋外立面都贴了瓷砖的。
从南浔临行前,岳母征询我妻子意见:“到舅妈家去,该买点什么礼物呢?”
我妻子回答:“三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能否找到她家。要是买了东西去,再找不到要找的人,来回折腾多累人啊?还不如见到人后给点钱算了!”在妻子及岳母的印象中,舅妈家经济状况是属于比较困难的那种,岳母于是采纳了我妻子的建议。
“我们家的条件已经明显改善了!”老陈夫妇一面介绍一面打开楼下房门,向我们展示其间码放的用大袋子装着的口粮,哇塞!粗略估计,这些粮食绝不会少于两吨。不过,岳母还是掏出一些钱硬塞到陈夫人手里:“既然你们叫我大姐,大姐我也没买什么东西拿过来,这点小意思请你们务必笑纳!”
实在推辞不下,陈夫人也就暂且接受了我岳母的好意。老陈说:“我们两夫妻也不怎么回来、也基本不在这开伙仓的,平时就吃住在厂里。现在已经到了吃午饭时间了,我们到街上去吃个便饭吧。”
由于需要老陈引路,所以老陈就挤上了我们的车子,陈夫人实在挤不上来了,我们就说:“就让老陈一人陪我们好了。”
“不行!我与大姐、姐夫什么关系啊!”陈夫人决意坚持:“再说了,我与余洲什么关系啊?我是非得要去的!你们前面先走,我招揽公交车一会儿准到。”
余洲是我妻子的学名,余洲是在小学5年级暑假里认识的陈夫人,那时余洲叫陈夫人为安徽阿姨。待后来老陈认了我岳母为大姐,余洲也就改口称呼老陈夫妇为舅舅、舅妈。
话说余洲跟随从事地质工作的父母在福建读完小学5年级的上学期,然后又随转移地质战场的二老来到浙江长兴、居住在长兴县新槐镇。
正当小余洲庆幸来到新地方之后可以偕同新伙伴畅快淋漓地欢度暑假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突如其来。余洲先是感觉鼻翼左侧的沟槽里长了一个小疙瘩,起初并不起眼,充其量也就类似一个小小的痱子。可余洲忍不住它的痒痒啊,下意思地伸手就挠破了它。
谁知这样一来竟然坏了大事了!起先几天,余洲一直发烧至摄氏38度、39度,我的岳母就在地质队当医生,余洲也自然而然就到母亲所在的医务所打针、吃药。虽说此时母亲已经回江西老家待产,但所里的宋医生还是很照应余洲的。可是余洲的发烧就是不能缓解,身上多处部位开始疼痛,并且越痛越厉害。事不宜迟,赶紧转院。
距离地质队最近的也是条件相对较好的医院,就是经过青岘岭到达安徽境内牛头山——长广煤矿的矿区医院了。入住牛头山矿山医院后经检查,余洲被诊断为脓毒性败血症。
为了挖除余洲体内(腿部、腹部、背部、股部等)由化脓菌流窜造成的多发小脓肿,医生可谓是不厌其烦、追根寻源。期间父亲也曾听了个别医生劝告,想把余洲转院到省会城市杭州去就诊。但主治医师说:“现在各地医院包括一些大医院药品紧张,青霉素等都常常断档,还不如我们矿山医院由国家保障矿工健康所配备的药品充足呢!”为此,矿山医院还特邀著名老专家给余洲会诊,老专家一针见血地指示:“穿刺!”因此,余洲身上位于股部紧靠骨关节的最后一个碉堡终于被攻克了。
说了这么多,这与余洲所称呼的舅妈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的。因为那时的舅妈(那时余洲还只叫她安徽阿姨呢)也患了跟余洲差不多性质的病痛,她就住在余洲同一个病房里。
“我们家里穷啊!不像你父母都有工作有固定收入。”安徽阿姨在病床上朝着小余洲家长里短唠叨的就是这些小孩子勉强能听懂的事情:“我和丈夫都在青岘岭队里务农,虽说丈夫还是生产队长,可是仅靠地里那点微薄收成,我们还要拉扯四个孩子,真是日子不好过啊!”
“既然条件那么艰苦,为啥你们还要生那么多孩子啊?”余洲童言无忌、但却是说到了真谛。
“唉!我们前头三个孩子都是女的,所以一直都指望要个男孩子。”安徽阿姨有气无力地叹着苦经。
“那么男孩子要到了?”余洲也关心起来。
“要到了,功夫不费苦心人,我们第四个孩子终于是个儿子!”说到得意处,阿姨话就多了:“儿子的小名叫咬脐!”
“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啊?”余洲始终不得其解。
当我们刚刚落座在据说是新槐镇上比较够档次的餐馆里,陈夫人前后脚地也赶到了。我们边吃边聊,陈夫人也不见外,“你们想知道我的大儿子(看来现在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儿子了)小名为什么叫咬脐吗?说来也不奇怪。我们那时候都是在家里生孩子的,帮助接生的都是用家用的剪刀为婴儿剪脐带的。只是剪刀消毒不好,婴儿因此死亡率很高,可能都是破伤风的缘故吧。所以,所以当我听说自己产下的是一名男婴,我就坚决要求不准用剪刀剪脐带,而是用嘴巴将儿子脐带咬断了。这样说来,我的大儿子小名叫咬脐,你们就都能理解了吧。”
我们明白是明白了,可是他们二儿子的脐带是不是接着还是用嘴巴咬断的呢?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吃过午饭,陈夫人送上的花生由我岳母收下了。在老陈协助下其夫人硬要塞给我岳母三百元钞票,我岳母高低不肯接纳。直至我们上了车关上车门车窗,老陈夫妇还是硬性拉开车门,从门缝里丢进钞票,岳母依然坚辞不受。这车门一会儿被我们关上,一会儿又被他们拉开,反复僵持了好几十个来回,最后还是我的岳母获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