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质队分管领导在外出差,领导就说:“请以地质队名义为张阿姨代办花圈吧!”因此,张阿姨的告别仪式就由家人请了社会上的殡葬服务一条龙全程打理。出殡那天,张阿姨的遗体放在一块床板上,张家子女被殡葬司仪引领着跪拜叩首,其他亲朋则鞠躬并绕圈向遗体告别。而后,殡葬服务人员就把遗体用专用被子裹住,再用绳子紧紧地缠绕捆绑,一边绑还一边解释:“这个绳扣叫做一路顺风,这个叫做五子登科,这个是四季发财,这个是……”最后又把五花大绑的遗体纳入棺材,棺材里的遗体上覆盖了满满登登的纸质金元宝,就连所有的缝隙都用纸钱充填得不留一丝余地,做完这些之后这才将合拢盖子的棺材送往火葬场。
参加告别仪式的好友众多,这足以显现张阿姨生前的人缘。但是,不少同事及生前好友都对那场告别仪式中的入殓状况颇有议论:“以张阿姨生前一贯的作风和做派,这样的殡葬礼仪恐怕一定不是张阿姨所能接受的吧?!”
张阿姨在世时是那种比较主流的人物,首先她对子女要求很严。譬如,大女儿找个对象因为不是党员,她就硬生生给搅黄了才肯作罢;再譬如,儿子找个女朋友或许是政治背景不甚如意,她也坚决把关不松口,无奈儿子和女朋友只得逃之夭夭、直待生米熟成熟饭后才敢再来向母亲请安;还譬如儿子因为是地质队员子女,按照当时上山下乡政策可以不用插队落户到农村去的,但张阿姨还是主动替儿子报名争取到了让儿子当知青的殊荣。
张阿姨爱憎分明、讲究阶级立场也是出了名的。余洲至今清楚地记得,文革期间有一次又有最新最高指示发表,地质队立即举行游行庆祝活动,余洲的师傅赵氏说:“我个子高,我在前面举红旗!”可张阿姨见状如临大敌:“这个赵师傅是个地主崽子,他怎么可以当旗手呢?”被撤换下来的赵师傅内心很不乐意,就在私下里嘀咕:“她(指张阿姨)还跟地主崽子睡觉呢!”言下之意是指张阿姨的老公出身于地主家庭。还别说,张阿姨虽然与老公都是东北人且老家邻近,但结婚之后的张阿姨始终没到张叔家——地主家庭去过。由此张阿姨的阶级立场之坚定还是可见一斑的。
张阿姨对于工作也是十分严谨的,对于自己在工作中的差错更是丝毫不肯放过。有一次她到绍兴城里去为单位食堂采购食用油,结果下了公共汽车后才发现,整整一桶共计十斤菜油竟然遗落在车上了。张阿姨于是几个月家里不用菜油,将剩下的油票和买油用的钱买了菜油如数赔付给了单位。
在张阿姨的月收入也仅仅五十来块钱的期间,但凡只要有同事中的小青年开口,她就毫不犹豫地二十、三十元出手相借,也无论人家今后是否归还。面对所有熟识的求助者,张阿姨真可谓是有求必应的。这么多年以来,凡是从外地到湖州的老同事,也都会把张阿姨家当成必去的报道地点。
在张叔的协助下,晚年的张阿姨还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即他们夫妇合力编撰了两本通讯录。其中一本是八旬以上原地质队员老同志的联系方式,另一本则是第二代地质队员(现在也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的家庭地址及电话号码。因此,这次对张阿姨的送别,这两册通讯录是起了不容小觑的作用的。尤其是湖州地区的老同事,除了一位是聋子没有到场外,其他能走动路的全都到了。有人或许会说了,聋子听不见电话,难不成别人不能转告吗?还不能责怪了,因为那聋子平日里就难以与人沟通,久而久之别人也就懒得再搭理他了。
送别张阿姨后,余洲趁机询问从绍兴过来的客人:“我有一名小时候在绍兴就读鲁迅小学的同班同学叫潘爱娜,好久好久不曾联系了。你们是不是有法子帮我联系上啊?”
“有办法啊!”这是张阿姨的大女儿接茬:“你手中拿到的由我爸妈编撰的通讯录就能帮你解决问题啊!”
“通讯录上有爱娜的联系方式?我咋没看见哪?”余洲。
“通讯录上没有爱娜的联系方式,”张阿姨大女儿张颖说:“通讯录上有我的信息吧?我可是有联系爱娜的办法的啊,你在苏州早该用这通讯录先联系我的,于是乎我就能帮你……哦,我说错了!这本通讯录你也是这次过来奔丧才拿到的。好吧,我来试试帮你拿到爱娜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