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有个驻马店,店里有个朱家村,我妈在那里长大。
十一二岁的时候去过一次,那时爷爷病危。
即使我第一次去河南,第一次看见爷爷,第一次感受朱家村的朴实,也还是喜欢那个地方,有金灿灿的稻田,有土路好几弯,有兄弟姐妹若干,亲戚做的饭比我妈做的还咸。
和爷爷第一次会面在医院,老人家躺在病床,周围很多人,忘了当时的具体情况,只记得从医院到小商店要走很远,从小商店到大市场更远。
朱家村每个星期六都要去赶集,集市在村外不远的大道上,通往集市的必经之路有一道水渠,挺宽的,没多少水,上面搭着木头,每次经过都心惊胆战。
据我多次来回那条道路的经验来看,从亲戚家到集市有一条很便捷的直线,但偏偏要七拐八拐,绕好几个弯,穿过坐落不齐的土房子,越过比我高的葵花地,横跨明明没啥水却要挖个坑的渠,再走上一段土路,才到没多少新奇玩意儿却喜气洋洋的集市,每个摊子还放着不同节奏的DJ,动次大次动次动次次大大大次动大。
亲戚眯着眼,深沉曰: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路老早就有了,顺着走就行了,小孩子家家话还挺多。
卒。
朱家村有三家亲戚,两家都是女儿,一家女儿比我大一岁,一家女儿比我小一岁,大女儿长得雍容华贵,颇有些皇后的韵味,小女儿古灵精怪,招人喜爱。我嘛,我也不知道当时我长啥样,反正她们老跟在我后面男神男神的叫,我都听腻了。
那段时间亲戚轮流守在病房尽孝道,不去病房的亲戚看小孩,我们三个一见如故,一起欺负大土狗,一起逗弄小屁孩,一起摘果子,一起去赶集。
另一家亲戚的娃是个哥哥,家里有把吉他,我端着吉他装作我是摇滚界大佬,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神秘微笑。这个病一直犯到我们三个发现墙壁上趴着只壁虎,于是我们研究它怎么长的这么丑。那天晚上所有亲戚都聚在这家,哥哥他爹盖了个大房子,两层,楼上还有个大院子,露天的,搞得很洋气。
晚上我们仨趴在阳台护栏上,看见周围谁随地大小便就拿石头扔他,哎呀那是邻居大伯,哈哈哈哈哈你咋扔那么准!
邻居大伯卒。
那年夏天风很温柔,人很实在,爱很纯粹,反正朱家村对我的爱挺纯粹的,住了几个星期,我全身都长满了痘。
水土不服了。身上长痘我可以忍受,脸上也长痘我就比较焦灼了,那痘长得跟我眼睛一样大,从此我拒绝踏出门框一步,小范围的在床周围活动,两个小伙伴找我玩我都以思考人生为由拒绝会面,每天都过着陪邻居小屁孩看大耳朵图图的无聊日子,直到我妈从医院回来。
带了好多好吃的。
爷爷的病情得以控制,所有亲戚的气氛比原先要轻松很多,至少我再也不是每顿都吃馒头咸菜粥了,偶尔还会有鸡蛋。
有家亲戚院子里养鸡,那鸡在院子里悠闲自得,像个胜利的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直到亲戚一把扭住它的翅膀,捆住它的腿,用刚磨好的刀对着它的脖子就是一下。
鸡也卒。
是真的卒了,到朱家村那么多天第一次吃到肉,我感动的快哭了。
因为长水痘我辗转反侧,坐立难安,离开学也不久了,要被初恋看见我这模样不知道得多嫌弃我。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初恋转学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郁郁寡欢,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连手都还没牵过呢,没有么么哒没有啪啪啪,没有眉目传过情没有鸳鸯戏过水,没有我爱你你爱我我还爱着他。
无疾而终。
在朱家村呆了十天半个月还要多一点,终于到了要走的时候了。走的那天去了一趟市里,市里的商城也还是放着不同节奏的DJ,哐当哐当动次大次当次大次。
火车的节奏也是这样,哐当哐当我就到家了。
过了几年的样子,再听见那两个讨喜的姐妹,一个先辍学,另一个也辍了,一起在纺织厂做女工,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悲痛万分,感慨万千,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力更生,养家糊口,实在自愧不如。
夜深人静,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帅的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