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竹堂的主理叫刘鸿川,他为人忠厚朴实,沉默寡言,颇具儒医风度,并深谙祖传秘诀,擅长儿科,又通西医。刘先生以治病救人为目的,不计钱财,每遇贫穷人家,交不够药费,不管缺多缺少,都让其把药拿走。对过于困难者,常义诊给药,分文不取。他行医更不分贫富尊卑,不讲时间,有求必应。不管风雪交加,无论白天黑夜,只要病人求医问诊,他都奔赴病人家中看病送药。
可就是如此医德高尚的老医生,竟也有仇家!
刘先生的所谓仇家姓黄,叫黄九强。黄九强与刘家结仇不为别的,就因为是同行。黄家也是世代为医,上辈也曾有人当过御医什么的,只可惜,到了黄九强爷爷那辈上,出了败家子儿。黄九强的爷爷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差点儿将家业败光。等到了黄九强父亲手中,药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尽管他一再努力,仍是入不敷出。按说,他医术还算可以,尤其对疑难杂症,自有他的几招儿绝技。但由于他性格要强,脾气就有点儿高傲,而且有点儿怪。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服务态度不好。所以,人们虽然知道他能看好病,但总觉得不如去刘家药铺放心。更何况到刘氏瑞竹堂既能治好病药价又公道能讨个好心情,何乐而不为呢?于是,黄氏药铺的生意就日渐清淡。
同行是冤家,看着瑞竹堂门庭若市,自家门前冷冷清清,黄九强就感到很窝火。一天两天,嫉妒之心就越来越烈,最后就不知不觉变成了仇恨。有了仇恨就要想法进行报复,于是,黄九强就开始了酝酿报复刘家的阴谋,把目光盯在了刘家的后代人身上。
刘鸿川虽然身怀绝技,财源茂盛,但后人不旺。他娶了三房太太,却只生下一个儿子,其余的全是姑娘。于是,这个独生子就成了他的掌上明珠。尽管如此,他对独生儿子并不溺爱,家教极严,从小就让背诵《汤头歌》,不让其随便单独出门。刘鸿川的独生子叫刘流,侍候他的下人叫徐孩儿。为让刘流学坏,黄九强决定先拉拢徐孩儿,然后再由徐孩儿教唆刘流。
那一年,刘流刚满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拉这种人下水,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淫”字下手。那一天,黄九强很精心地策划了一下,提前包了陈州城妓院里的名妓,然后吩咐徐孩儿带刘流走了进去。刘流由于不常出门,被人领进妓院之后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黄九强那一日为其包的妓女姓白,艺名“一枝花”,是妓院里的花魁。“一枝花”看刘流一表人才,腼腆得很,便问他叫什么,是哪府上的公子。刘流一一作答。“一枝花”一听面前的公子是刘氏瑞竹堂的少爷,很是吃惊。因为她知道刘家家教极严,刘家男人从不涉足妓院。现在却有人替他包房,“一枝花”心中就犯了疑。又加上这“一枝花”前几年得过一回怪病,是刘鸿川一手为她精心调治而愈的,而且刘先生为她瞧病时,全不因为她是妓女而小瞧她,为此她很是感动。现在看刘公子来到这种地方,他本人又不知情,肯定是有人在引导刘公子学坏。她觉得报答刘老先生的时候到了,想到此,她便对刘公子说,久闻刘公子棋下得好,今日小女如能得与公子下上一局,实乃三生有幸!
也算“一枝花”蒙对了,刘流恰巧是个围棋迷。现在一听“一枝花”要与自己布局,面上的羞涩与腼腆顿时一扫而光,说:“那我们就布上一局,小姐承让了!”“一枝花”一听这话,很高兴,忙取出围棋宝盒,一黑一白,二人棋逢对手,一下就下了个通宵。
第二天,“一枝花”就以身体不适为名,专程到瑞竹堂,悄悄将刘公子夜进妓院的事情告知了刘鸿川。刘鸿川一听,勃然大怒,回到府中,狠狠地将徐孩儿揍了一顿,然后就将其赶了出去。
令人想不到的是,刘流却像找到了知音,竟很想与“一枝花”再杀几局。挨过一顿苦打的徐孩儿彻底学坏,决心帮黄九强教唆刘流。一天夜里,徐孩儿贿赂刘府的一个丫鬟,打开后门,谎称“一枝花”要与公子下棋,又引刘流到了妓院。而这一次,接待刘流的人不是“一枝花”,是另一个名叫“一品梅”的窑姐。这“一品梅”不同“一枝花”,她见刘公子一表人才,自然不会放过。刘流偷吃禁果之后,一发而不可收,从此便成了妓院的常客。就这样没过两年,刘流就由不会到会,将吃喝嫖赌学了个遍,最后连抽鸦片也学会了。黄九强见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将刘家独生子培养成五毒俱全的败家子了,心中很高兴,觉得打败刘家已指日可待。于是,他对自己的儿子要求越来越严。他要求儿子早晨五点起床背书,夜间在药房制药。儿子也争气,不但掌握了自家绝技,而且能博采众长,注重临床,医术不断提高,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大概就在这时候,黄九强听到了刘流已被其父刘鸿川赶出府门的消息,心中更是高兴,觉得自己企盼的日子终于到来,现在是笑看刘府败落、黄家蒸蒸日上的时候了!
不想正当他得意忘形之时,刘府里突然多了一个东洋留学生。更令人不解的是,此人也叫刘流!黄九强这下蒙了,忙派人去打听怎么回事儿。探听的人回来把情况细细一讲,黄九强差点儿气晕过去。原来,学坏的那个“刘流”是刘鸿川抱养的一个义子,说穿了,也是他为亲儿子寻下的一个替身。他深知世风日下,人心叵测,生怕儿子在城里学坏,便从小将其送到乡下,在乡下请了教师,教其读书习医。儿子十八岁那年,又去日本上了医学院,现在载誉而归了。
黄九强见自己苦心经营的阴谋彻底破产,禁不住仰天长叹:“怪不得刘家长盛不衰,原来他们不但防别人,也防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