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把双胞胎弃婴抱回了自己家
2006年7月22日,一个很热的三伏天。蔡红在家休息,突然接到同事打来的电话。护士长,不好了,那个产妇不见了。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忙忙冲出家门,朝医院赶去
时年38岁的蔡红是上海仁济医院临床妇产科的护士长,两天前,有个20出头的外地产妇因为急诊入院,检查后才发现她怀的是双胞胎,而且马上要生了。蔡红领着几个小护士赶紧给她准备接生。
生产的过程很顺利,一个健康的女婴很快就来到了人世,大家都很高兴。没想到,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产妇却嚎啕大哭起来,完了,完了,我老公不要我了。原来,这已是她的第三胎了,因为前两个都是女孩,老公这回说了,再生女孩马上离婚。
情绪激动的产妇坚决要求不生了,怎么都不肯配合医生再用力。医护人员急了,产妇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随时都会因为缺氧而死。紧急关头,蔡红灵机一动,对产妇说:说不定你这次是龙凤胎呢?把肚子里的男孩憋坏了可不划算。产妇听了终于点头一次有惊无险的生产,大多数双胞胎出生间隔在几分钟,可是这对姐妹花出生间隔了半个多小时。护士向守在产房门口的家人报告喜讯,他们一听说是女孩,真的全都跑光了。
为了安抚产妇的情绪,蔡红派了护士专门照顾她,劝她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等两个双胞胎女儿长大了,成了贴心的小棉袄,不要太开心哦。可是,在产妇的老家,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太重了,产妇抵不住压力,最后还是穿着病号服溜走了。
蔡红听说了整个情况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孩子。她们在哪里?安全吗?经过一番忙碌的搜寻后,大家在病房走廊的尽头,找到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显然她们已经被亲生父母所抛弃。
医院派人去查了产妇的资料,结果发现她登记时用的是假身份证,根本找不到人。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无奈孩子没地方送,只好放在护士办公室里,由蔡红和值班护士们轮流来照顾。有的孩子一呆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到后来婴儿床都睡不下了,护士们还得四处为他们筹衣服和日用品。
看着两个自己亲手接生的小生命,蔡红的心里就有种别样的感受。她们和之前的那些弃婴不一样,她们是早产儿,又是双胞胎,出生时的体重只有正常婴儿的一半,看上去是那么小。她们本应该受到更好的护理,可现在被放在人来人往的护士办公室里,实在太可怜了。
工作十几年,蔡红头一次碰到被遗弃的双胞胎,她觉得自己和这对小姐妹特别有缘,于是就有种冲动,想把这两个孩子抱回家去养。她想着,反正放在这也是我照顾,带回家也没差,家里条件总比办公室好点,这样她们可以睡了舒服点,等到遇到了合适的收养人,我再把她们送回医院来。
蔡红想得很简单,她完全没想到,这会是一个改变小姐妹命运的决定,更没想到,这个决定会改变她的命运。
一对宝宝激起了这个家的阵阵涟漪
那天下班,蔡红抱着双胞胎姐妹回家。婆婆看到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宝宝,瘦弱的好像两只小鸽子。她问媳妇这两孩子哪里来的?蔡红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还说了自己的打算。婆婆听了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这么小的宝宝,万一养死了怎么办?蔡红安抚她说:不会的,我是护士,我知道怎么照顾她们。婆婆还是不答应,觉得媳妇太多事,养孩子是大事情,你要想想清楚,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蔡红的女儿14岁,看到妈妈抱了两个这么小的妹妹回来,起初是有点兴奋,可是几天过后也有点不适应。看到全家人都围着双胞胎团团转,家里原本宁静的生活被打乱,她的心里多少有点失落。蔡红让她给双胞胎起个名字,她想了想说:涟漪。她们就是投进我们家里的石头,会激起阵阵涟漪。蔡红点点头,明白女儿的小心思,不过在涟漪的前面,她还是加上了一个心字。她跟女儿解释,虽然双胞胎是妈妈抱来的,但我们还是会用心去宝贝她们的,两个孩子的大名就叫蔡心涟、蔡心漪。
公婆持反对意见,女儿是中立态度,还好丈夫葛鸿峰站在蔡红这边。时年42岁的葛鸿峰在一家房产公司工作,是一名好好先生,也是个非常有爱心的人,在路边看到流浪猫狗,他都会捡回家,家里最多时收留过5只狗。蔡红有时会说他两句,可他总是用呵呵的傻笑来回应。这回,蔡红把双胞胎带回家,他开玩笑地说:你以前怪我把流浪猫狗带回家,现在自己也把小孩带回家了,还一次带两个。蔡红不好意思地笑了。葛鸿峰用实际行动支持妻子,蔡红上班的日子,他就主动留在家里当男月嫂。
蔡红原以为自己是名护士,照顾两个婴儿不在话下,可她还是想错了。这是两个低体重的孩子,需要很仔细的照料,她三班倒的工作,没法一直呆在家里,大部分的事还得要公婆和丈夫来帮忙。公婆本来对这事就有意见,带了几天就说带不动了,一直盯着蔡红问:到底什么时候把孩子送回去?
蔡红很理解公婆,他们好不容易把自家的孙女带大,有点清闲的日子可以过,现在一下来了两个小婴儿,而且还是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婴儿,每天为此忙得手足无措,他们的心情肯定不会好。
为了避免家庭矛盾升级,蔡红做出了一个让大家意想不到的决定辞职,做两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的全职妈妈。同事们知道后说她太傻太善良,更替她惋惜。蔡红一直是医院妇产科的骨干,在这之前,她获得过上海市第五届护理科技进步奖,2005年还得到过上海市医疗卫生系统的最高荣誉奖银蛇奖。医院早就决定,让她去新加坡学习交流3个月,为升职提干做准备。她这样一走,等于把大好的前程都放弃了。领导找她谈心,劝她再考虑考虑,家里忙不过来可以找保姆帮忙。
那段时间,蔡红思前想后,反复纠结,反复盘算,晚上连觉也睡不着,离开工作二十多年的医院,她的内心也是很多舍不得。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她继续在医院工作,还是会很忙很忙,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么办呢?请保姆吧,花销很大,还未必能找到称心的。老公看出了她的烦恼,安慰说:算了,回家就回家吧,不要想太多,既然把孩子抱回来了,总得对她们负责。
辞职后的蔡红全心全意在家里照顾孩子,之前在医院时,她跟随中医科的医生,学了一套婴儿穴位按摩操,用在初生宝宝的身上,很受家长们的欢迎。双胞胎姐妹出生后,她在她们身上继续实验自己精心研究的这套看家本领,没想到效果出奇得好,一个夏天过去,两姐妹的体重蹭蹭蹭长了不少。
这期间,有些宝宝家长还打电话来找蔡红,问她在哪里还能继续给宝宝做这样的按摩操。得到肯定,蔡红信心大增,她决定自己开办一家母婴护理中心,主打就是宝宝水疗和穴位按摩。
有些事情或许就是命中注定。蔡红从没想过自己会再养育一对双胞胎,也从没想过自己会下海创业。可这一切在她快要四十岁的时候都变成了现实。
不符合收养条件,孩子办不了户口
为了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蔡红每天带着双胞胎来来回回。公司里的员工都知道,心涟和心漪姐妹是在会所里长大的孩子。最早的时候,放一张小床供她们睡觉;等到会爬了,就把其中一个房间装修成游乐园,让姐妹俩玩耍;再大一点,她们套上游泳圈,跟其他宝宝们一起在泳池里嬉戏,从小池一直换到大池就这样,姐妹俩慢慢地长大,蔡红的公司也渐渐做大,如今她已经有4家直营店。
当时,有一些人提出要领养其中一个孩子,蔡红不愿让姐妹俩分开,所以没答应。还有一对美国夫妻专程来看了孩子,很中意,愿意支付一笔钱。蔡红想过要给双胞胎更好的生活环境,但再一想,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成了人贩子吗?这个责任太大了。所以,出于对孩子安全的考虑,她再次拒绝了。孩子不可能退回医院,也送不给人家。最后,蔡红和丈夫商量决定,还是继续把双胞胎留在身边养。
蔡红从不向别人隐瞒双胞胎的身世,也不向双胞胎隐瞒身世,她觉得身世对孩子来说并不重要,全心全意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心涟、心漪上幼儿园的时候,发现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很年轻,就问蔡红:你是什么时候生我们的?你的年纪为什么那么大?蔡红很认真地回答:你们不是我生的,但我是你们的妈妈,你们从小就在我们家生活。爸爸妈妈爱你们,姐姐爱你们。
蔡红在双胞胎的身上花了很多的心思,她给姐妹俩买漂亮衣服,每天把她们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给她们拍艺术照,还培养她们上小荧星艺校。葛鸿峰也有一种老来得女的激动,每次带孩子们出门,都是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有时,一家五口走在路上,人们还会错认双胞胎是蔡红夫妇的亲闺女,直夸她们俩长得像爸爸。站在一边的大女儿吃醋地说:大兴变正宗,正宗变大兴了。
蔡红处处为小姐妹营造平等的家庭环境,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唱歌跳舞可她没想到,社会的环境对这两个孩子来说是处处不平等。
因为蔡红夫妇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不符合收养双胞胎的条件,所以双胞胎的户口迟迟报不上。全家出门旅游,孩子们因为没有身份证,买不了飞机票和火车票,远的地方一个也不能去,只好在周边城市自驾游。一次,会所组织员工去青岛乳山旅游,所有人都坐飞机去,蔡红为了不让双胞胎失望,开了整整一天的车,800多公里的路,把她们一起带过去。
双胞胎学游泳,被教练看中,把她们招进了一所以游泳为特色的小学。蔡红很开心,为两个孩子骄傲。可是几次后,她发现女儿们心情不太好。一问之下才知道,游泳队要参加比赛,都要用身份证报名,教练知道她们没有身份证,就不让她们参加集训了。每次别的孩子去集训,她们就被冷落在一旁坐着。为了不让女儿们感到自卑,蔡红花了点钱,给双胞胎转到了花样游泳队,花样游泳不用参加比赛,就不会遇到这个问题了。
报不了户口是不是要害她们一辈子
为了给双胞胎报户口,蔡红夫妇到相关部门跑了一趟又一趟,填表格、交材料、开证明,该做的都做了,结果却一次次石沉大海。眼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蔡红的心里比谁都急,户口办不下来直接会影响她们日后的读书和工作。蔡红遇到过几次路道粗的人,说是可以帮忙办下来,一个20万,两个40万。蔡红明知道这钱可能打水漂,但还是不想放弃,试了几次,扔掉了不少车马费和辛苦费,结果还是一次次的失望葛鸿峰镇定一些,他时常会引用电影《列宁在1918》中的瓦西里的台词,开玩笑地对妻子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户口也会有的。在他看来,首要任务就是把两个孩子培养好,户口的事,当她们长大了,自然会有办法解决的。蔡红也无奈,只好在心里默默地期望。
今年女儿大学毕业,她跟蔡红提议,想在上班前全家旅游一趟,好久没和妈妈出去旅游了。蔡红很想答应她的请求,这么多年了,她为了双胞胎姐妹,放弃了所有出国旅行的机会。可是她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算了。心涟、心漪都不能乘飞机,我们出国旅行,把她们丢在家里不太好。
女儿找了同学相伴,去香港旅行。临行前,蔡红带着双胞胎姐妹替她送行,她心想,两个小姐妹没机会坐飞机,但还是可以带她们去看看飞机场。看着小姐俩在机场里欢乐地到处跑,蔡红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前不久,有个报道说,一个上海阿婆十几年前捡到一个黑人小孩,抚养了这些年,一直没法替孩子办户口,眼看着孩子马上要考高中了,如果再没有户口就没法再上学,要成无业游民了。最后民政局答应特事特办,解决了孩子的户口。蔡红夫妇看了,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欣慰。看看人家阿婆忙了十几年才给孩子报上户口,想着双胞胎已经9岁了,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等她们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再报不上户口,那可怎么办?
有人给蔡红出主意,让她和葛鸿峰假离婚,把女儿判给男方,这样一来,她就变成了单身,就可以收养双胞胎了,给孩子报完了户口,你们再复婚嘛。这可能是最简便,也最合理合法的一条途径。蔡红回家跟葛鸿峰说了一遍,没想到这个好好先生坚决不答应,他说:我们是做好事,行得正,坐得直,为什么要做这种暗鹾鹾的事?
第二天,葛鸿峰就带着双胞胎女儿去民政局,把所有材料再递一遍,情况再复述一遍。工作人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孩子,有点为难地说:我们也是照章办事,户口制度是很严格的,不是说报就能报的。葛鸿峰给办事人员举了报纸上的那个例子,然后说:为什么别人能特事特办,我们就不能呢?工作人员也挺同情他,说:一个孩子可能还好办,但你是两个孩子,这有点难,再等等吧
晚上,葛鸿峰和蔡红说起了这事,两人又睡不着了。如果说只因为她们是双胞胎,所以更难办户口,那么这9年来,他们为了抚养这两个孩子,所付出的加倍的精力和财力,又向谁来计算呢?蔡红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一时的恻隐之心,将双胞胎姐妹抱回家养,养了9年,含辛茹苦,无怨无悔,给她们完整的家庭,给她们良好的教育,给她们快乐的童年,最后却因为报不了户口,有可能害她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