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飞机飞得太慢了一点,也许是一开始就没有把航线的长度估计充分,总之,开罗还是没有到,几次望出舷窗都是漫漫长夜,黑色土地上偶尔有一块闪着红光的城镇在悄悄移动,虽然按北京时间计算此刻已是上午八点。
机舱里也是暗暗的,不开灯。邻座蒋鑫富在黑暗中递来半包葵花籽。于是一边嗑葵花籽一边听他说话。他说的是也许。
也许,我们这架从广州起飞经停曼谷现在直扑开罗的飞机,突然地失踪,失踪的原因是被外星人整个儿掳去,当然地球人都不知道这一点。我们这伙人到了另一颗崭新的星球上之后,也许靠着自已的智慧,统治了那颗星球。于是我们都荣幸地成了国王、大臣和将军。然后,许多年后,我们接待了来自地球的旅游者,我们忽然发现,旅游者中有我们的第五代。他们也许会说:我们的前五代的祖宗坐飞机的时候忽然整架飞机都失踪了。当我们向他们打听他们在地球上的第四代、第三代祖宗时,他们则叹气说:都过去了。
蒋鑫富在充斥着马达声和呼噜声的黑暗中娓娓而谈,他认真而仔细的讲述内容与一万公尺高空的神秘环境十分般配。
几个小时之间。蒋鑫富的构思迅速在另一颗星球上披上了将军的盔甲。
一切变化都源于也许。也许使人心醉神迷。
人们有许多时间浪费在也许上。但也许也许就是一个魅力独特的字。什么字都替代不了。
这还真不好说呢。我们经常对过去的事情说也许,也许当年我们不走进那扇门不走过那条街就好了,也许我们不选择那个职业不放弃那个机会就好了,也许我们不去那里旅行不碰上那个人就好了,也许我们更早地看清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就好了。
也许是个橄榄一样的好字眼,它让我们咀嚼,让我们总结,让我们嘴里哪怕只剩个硬邦邦的果核还舍不得吐掉。
我们也经常用也许去度量未来,也许有朝一日我会到那里去,去做那件事情,与某人为伍,也许我们会突然与掌声和鲜花相遇,与一杯突如其来的咖啡相遇,甚至穿上将军服,从腰间拔出激光手枪,一枪就击中什么。
也许是个泡泡糖一样的好字眼,可以揉可以搓,甚至可以向着前方吹,吹出一个甜甜的泡泡,哪怕最后一口吐走了,也会长久地影响着人家,叫人家遥望半天。
就比如蒋鑫富在黑暗中递给我一颗星球,我马上就开始遥望起来了,我寻思着我在那个难得的时空里应该是做国王还是做大臣,以及我有了银子之后应不应该修一个类似大观园那样的园子,放一些金钗和妹妹
也许也许真的不是一个很无谓的字眼,不是一个傻傻的概念,不是一个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词语,也许一直会伴着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一个政党或者一个民族,紧跟着他们跋涉和紧跟着他们冲锋。也许也许会始终伴着历史和伴着将来,也许会使我们振奋会使我们成为不知疲倦的理想主义者。总之,也许会一直伴随着人类前行,又可爱又可恨,又笨拙又机灵,也许到没有也许的那一天,人类就患上集体痴呆症了。
感谢蒋鑫富在奔赴狮身人面像的途中,于离地一万公尺的黑暗里,用这么神秘的语气,悄悄递给我一颗既有橄榄味道又有泡泡糖清香的美丽星球。
那么,当我站在这颗星球上,面对着我的徐徐降落的第五代的时候,也许,我会笑眯眯说:嗨,女士们先生们,开个玩笑,也许,我就是你们失踪的老祖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