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一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却没有一块走,他们共同在一起生活了四十三个春秋,四十三个春秋,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四十三。
他们到来的时候,是母亲走的时候,母亲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非得说留下了,只留给他们一条通往着坎坷的路。
他们原本不傻,可还是傻了,从什么时候傻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也可以说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弟弟,因为他们是双胞胎,母亲没有给他们进行区分谁大谁小,母亲也想给他们区分,但已经没有了区分的能力。
母亲是在上厕所的时候生下的他们,生下他们以后,母亲就昏倒在茅房里,一觉就睡过了头,没有醒来。
他们的命真大,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没有远去。父亲是在听到母亲的一声厉喊后抵达的,当父亲拄着双拐赶到的时候,他们的母亲已经离开了。
他们一辈子也没有喝到奶,更不知道奶是啥东西,就连母亲的奶也没有尝上一口,就是顶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喝上一口。
他们是喝野菜汤长大的,几乎关于所有野菜的汤他们都喝过。
他们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应该说比农民还农民。他们不知道父亲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从他们一出生,父亲就一直拄着双拐。尽管父亲只有一条腿,但还是养活了他们。
他们还是长大了,是背着一个傻子的名字长大的。在他们长到二十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永远的躺在了床上。
他们尽管傻,但还是活了下来。种地他们是不会,但他们会挖野菜,还会捡别人扔了的食物。
村里人都认识他们,因为在村里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他们,做为第一,理应被人认识。
他们一年四季只穿一身衣服,妹妹的衣服是从死了的母亲身上扒下来的,哥哥的衣服是麻袋片子织成的,还是自己织的。
今天晚上放电影,成了哥哥的名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成为妹妹的口头禅。他们每天都会对别人说这些话,没有第二句。妹妹是在四十三岁的时候不再说这句话的,那时,妹妹的肚子突然间大了起来,哥哥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是每天晚上放电影。
妹妹怀孕了,不知是那个遭天杀的种下的种,怀了孕的妹妹在怀了孩子八个月以后,难产而死,死的时候,哥哥把家里的那扇破门给拆了,铺上了麦秸,把妹妹的身子放了上去,然后在妹妹的身上盖上了她盖了四十三个年头都没有洗过的被子。然后就跪在一边,看着妹妹,看到三天三夜,眼都没有合一下。
妹妹还没有出门,找阴亲的就三三两两找上门来,对父亲说给一万元钱结成阴亲,也有说出一万五的、二万的。父亲沉默起来,过了很久,就说三万吧。他们又一起交涉了很久,最后两万五达成了共识。没想到妹妹生前不值钱没有要,死了以后就抢手了。
男方那头交了一万元的押金,说娶过门以后就全部付清,父亲同意了。哥哥这时候还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几天他们家人缘好起来。
妹妹埋葬了,是哥哥挖的坑。哥哥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有钱了,还给妹妹买了一件临行时的新衣服,给自己也买了一件,最后又给妹妹定了棺木。
妹妹埋藏的第二天,哥哥又去上坟,没想到留下的只是一座空棺木,妹妹的人呢,再已不知去向。哥哥嚎啕大哭,拼了命的挖地,却一直没有找到妹妹。哥哥又把坟上的土狠命的往嘴里添,有点涩涩的、咸咸的味道,他想,这上面指定还保留着妹妹的体温。
娶阴亲的人上门了,要给妹妹移居,结果扑了一个空。那头不干了,非要找父亲还钱,父亲也不知道刚刚埋了的女儿怎么没有,可钱又花得差不多了,就一仰脖子,把一方便兜的老鼠药吞了出去。
那时,哥哥还跪在妹妹的坟前发呆,等到哥哥回家的时候,父亲早已远去多时。哥哥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是默默的父亲的尸体给背到了曾经埋妹妹的地方,然后慢慢的把父亲放给了棺材,又添上土。
今天晚上放电影,还在继续,尤其是一到晚上,那个声音就在寂静的放里传得好远,远得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