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根生刚端起饭碗,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连忙跑去接,电话里传来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是根生吗?知道我是谁吗?”
李根生一下子愣住了,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可却又想不出是谁。他沉思了片刻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真的想不出你是谁了。”
“你呀!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难道连你庆生叔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李根生猛地怔了一下,原来是老家的老村长庆生叔啊!这也难怪自己一时没有听得出来,自己已有二十年没回老家了,又怎么能一下子听得出他的声音呢?想到这里,他连忙说:“庆生叔,真对不起!我真想不到您这个时候会打电话来。您老有什么事呢?”
“嘿嘿!当然是有事了。”庆生叔说到这里,突然咳嗽起来,咳得电话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根生连忙将电话筒远离自己,可心里却在想着,庆生叔这个时候突然打来电话,准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他却又不能不接听。自己的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一个人把他拉大的。那时家里经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是可想而知的困苦,可母亲还是咬着牙供儿子上学。到了上初二那年,母亲实在拿不出钱来为他这个儿子缴学费,准备想让他辍学学门手艺。村长李庆生知道这事后,连夜将乡里刚放下来的救济款先送到他家。从这以后,每到学校开学时,庆生叔就主动把缴学杂费的钱送上门来,直到他大学毕业。虽然这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他却一直没有忘记。说良心话,没有庆生叔的帮助,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想到这里,他连忙关切地问着:“庆生叔,您没事吧?”
“没,没事。唉!老了,不中用了。”庆生叔终于缓过气来,对李根生说,“根生啊!村里想在八月十五这天搞一个游子中秋返乡节。村领导让我这个老村长出面,邀请你们这些在外边工作和生活的人回老家看看。怎么样,有时间吗?”
游子中秋返乡节?李根生倏地一愣,现在全国各地为了招商引资,举办这个节那个节的,还从来没听说过举办什么游子中秋返乡节,说来还真是一大创意呢!想到自从二十年前母亲去世后,自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心里也就有了想回老家看看的念头,于是连忙说:“好,您庆生叔让我回去,我一定会按时到家的。”
李根生搁下电话后,老婆钱晓莉连忙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老家的老村长。”李根生说着,便将村里准备举办“游子中秋返乡节”的事告诉了她。
钱晓莉听后,止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揶揄地说:“想不到你老家那个穷山沟也想出这么一出鬼花招来了,是不是因为穷急了,想把你们这些在外边的游子请回去给他们募捐啊?”
“嘿嘿!”李根生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恐怕还不至于这样吧?”
李根生的老家王堡镇李家村还真是个穷得鸟不生蛋的地方,那里天干旱的时候,有可能几个月不下一滴雨。可一旦下起雨来,却又是没完没了。三十年前李根生跟钱晓莉结婚后,回了一趟老家。那段日子天像是破了似的,雨下着不停。回来时,路滑得根本就站不住脚。李根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还算能适应。可钱晓莉这个在城里长大的就不行了,她没走几步就摔了一个大跟头,爬起来满身是泥不说,可没再多走几步又挨摔了。只好一路柱着拐杖跌跌撞撞的,磨蹭了好几个小时才赶到乡镇上。从这以后,她说什么也不肯跟李根生回老家了。钱晓莉想到这里,便没好气地说:“还不至于呢!你老家那么穷,现在突然想起要你们回去,又能有什么好事啊?”
钱晓莉这么一说,李根生也觉得有点道理。老家的村领导不可能突然心血来潮,要举办什么“游子中秋返乡节”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唉!不管怎么说,既然自己已经答应庆生叔回老家了,说什么也不能失言。于是便笑着对老婆说:“算了,我知道这是鸿门宴,可看在老村长当年帮助过我的分上,我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的。再说,我已有二十年没回去了,还真想回去看看呢!”
丈夫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钱晓莉也就不好阻拦他了。于是便对他说:“家里存折上还有一万块钱,我到银行里把它拿出来。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去借点。”
“怎么?要这么多钱干吗?”李根生有些诧异地问着。
“还干吗呢?”钱晓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好意思空手回去?我还真担心这点钱不够呢!”
听老婆这么说,李根生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他还真有点心疼这一万块钱。自己虽然是名大学副教授,但拿的工资总是不够用。特别是去年儿子结婚时,买房子就欠了不少的债。这一万块钱本来是准备还债的,现在只能先带回老家了。
转眼中秋节就要到了,八月十四这天上午,钱晓莉把李根生送到车站后,突然对他说:“根生,干脆我也跟你一起回去吧!”
李根生听后,怔得半天都没有说得出话来。他们结婚那年从老家回来后,钱晓莉就说了,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到那鬼地方去了。果然,他母亲去世时,她说什么也不肯跟他回去奔丧。现在又怎么突然想起要一起回去呢?李根生想到这里,诧异地问:“你怎么想要跟我一起回去的呢?”
钱晓莉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眼睛说:“你妈去世时,我没肯回去,心里一直感到有些内疚,我想这次到她坟上道个歉。再说了,你这次回老家后,恐怕以后也少回去了,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一席话,说得李根生热泪盈眶。二十年前母亲去世时,他一个人回去奔丧,村里人还以为他跟老婆离婚了呢!现在老婆主动要跟自己回老家,他当然是激动万分了。
李根生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但二十年没回老家,还是显得十分激动。在车上除了不停说着外,还不时地朝窗外东张西望着,有时看到什么稀奇的事,还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钱晓莉看着丈夫像是吃了兴奋剂似的样子,便对他说:“你还是在车上睡一会儿吧!说不定我们今天晚上还不知睡在哪儿呢!”
老婆这么一说,还真的提醒了李根生。母亲去世那年,他就把家里的两间破房子无偿地送给了生产队。这次回去,还真不知睡在哪家呢!这几十年在城里的舒适日子过惯了,肯定不会适应老家的那种穷生活了。想到这里,他便靠在椅背上睡了起来。
当李根生和钱晓莉夫妇被一阵旅客的吵闹声惊醒时,突然发现客车停在一座繁华的乡镇。李根生揉了一下眼睛问司机:“师傅,这是什么地方啊?”
司机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看来你们是外地人,王堡镇到了还不知道。”
“什么?这是王堡镇?”李根生顿时诧异得目瞪口呆,二十年没回老家,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变得如此的焕然一新。
李根生夫妇下车后,突然看到前边几米的地方打着两条横幅,一条横幅写着:李家村游子中秋返乡节接待处,另一横幅上写着:家乡的父老乡亲欢迎你!
就在李根生呆若木鸡时,老村长庆生叔带着一位年轻人神采奕奕地走了过来:“根生,你们回来啦!”
李根生又是猛地一愣,只见庆生叔红光满面,哪像个八十多岁的人啊?这时,庆生叔指着旁边的年轻人说:“根生,这是我们村的支部书记王强明,他可是我们县的第一批大学生村官啊!”
“真是年轻有为。”李根生说着连忙紧紧地握住王强明的手。
王强明笑着说:“李教授可是我们村的骄傲啊!”
说话间,一辆崭新的奥迪轿车开了过来,庆生叔对李根生夫妇说:“上车吧!王支书还要等其他回来的人,我先陪你们到村里看看。”
很快,李家村到了。李根生看着眼前的一幢幢小楼房,一条条通往各家各户的水泥路,一下惊呆了。“庆生叔,我们没有走错地方吧?”
“怎么可能呢?”庆生叔得意地说,“我们村不能说家家都是百万富翁,至少有一大半的人家都住上了小洋楼,买了私家车。”
听庆生叔这么说,李根生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良久,他诧异地问:“庆生叔,我们村怎么一下子这么富裕起来了啊?”
庆生叔笑了笑说:“走,我带你们看一下就明白了。”
他们先来了山上的茶场,这里到处都栽满了茶树。接着,他们又来到了采石厂,看着厂里一片繁忙的景象,李根生不禁万分感叹地说:“想不到过去的荒山,如今却成了聚宝盆了啊!”
“是啊!”庆生叔无限感慨地说,“如果不是改革开放,不是新农村建设,我们村还会像过去那样穷啊!”说完后,又带着他们参观了编织厂和服装公司等企业。
参观结束后,他们来到了村办公大楼。庆生叔笑着对李根生夫妇说:“大楼的一到三层是办公室,五到六层是宾馆。你们以后只要回来,都是免费给你们住。如果想要回来砌房子,除了无偿提供宅基地外,村里还补贴十万块。”
“什么?真有这么好的事?”钱晓莉几乎惊叫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了。”庆生叔无限动情地说,“你们无论走多远,无论身在哪儿,家乡都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外出的游子的。”
李根生心里倏地一激动,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