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感染了肠胃病毒,上吐下泻,折腾了一个礼拜才好。正巧有个朋友打电话来,就跟她诉苦。“多幸福啊。”她居然非但不同情,还笑问,“你一定瘦了,对不对?”
“对!掉了三磅。”我说。“太羡慕你了。我上健身房、吃减肥餐,一个月才瘦一磅半,你这下子轻轻松松就瘦了三磅,多幸福啊。”
挂上电话,我原本不太高兴,但是想想不久前,她骑自行车摔跤,撞断一排门牙,不是也幸灾乐祸吗?说她早嫌门牙不整齐,这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换副漂亮的假牙。那阵子,她还四处龇着牙,得意地献宝呢:“不看开,又怎样?断了已经断了,接得回去吗?”
我的剪发师傅功力更高。她的儿子车祸,脑震荡进了医院,断层扫描,发现有个血管瘤,立刻动手术切除。“多走运啊,不撞车不会发现,而且手术费都免了,全由保险公司埋单。”她一边给我剪头发,一边得意地说。
年轻时不懂什么叫“幽默”,以为幽默就是说笑话,要生冷不忌、大腥大辣,逗得大家狂笑。直到年岁渐长,经历了许多灾祸,留下了许多伤疤,才渐渐了解幽默是“知天命”:晓得自己这一辈子,所能拥有的和不可能拥有的。
少年时,爱辛弃疾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还爱那首词,只是更欣赏后面四句:“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据说这是辛弃疾遭遇人生剧痛时写下的;淡淡的,非但没有悲,好像还带几分喜。幽幽地,不明说;默默地,不多说。人生多少悲愁,都从正面看,不强求、不怨怼,甚至当成身外事,都付笑谈中。
早知无计留春驻,笑拈残红葬落花。人生如此无奈,何不幽他一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