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俊美的张军,一多半人会觉得他是演员,却不会想到他是昆剧演员。那样一个穿Espirit的衬衫、Prada的裤子,头发被定型水理得根根上竖的前卫青年,会手捏一个兰花诀,缓缓展开纸扇,顷刻间化身为典雅多情、眼波流转的柳梦梅。
曾经也痛苦过。
12岁时去考演奏班,长得像女孩儿似俊秀的他却被隔壁班的老师一眼相中。颠来倒去的6场考试后,小男孩为了对得起这份折腾而执拗地进了戏校,行当——小生。苦啊,那绝对是魔鬼似的特训。第一个月,全班新生就经历了一场全封闭的高强度训练。不许出门、不许写信、不许打电话、不许吃零食……谁晚上偷偷掏出一个苹果来,老师发现了立马扔出去。白天练腿功一片鬼哭狼嚎,学生平躺在地上,让180斤的胖老师坐在他们的一条腿上,将另一条腿往上扳,痛彻心扉。晚上熄灯后又是哭声不断,张军摸着自己淤血的大腿拼命想家想逃出去。
曾经也出逃过。
昆剧团演出赚不到钱。一场演出30元,再加四元车贴,就是—个主要演员的全部酬劳。演两小时的戏只够吃一顿肯德基。由于工资低,张军一届昆剧班60个学生,出逃了约三分之二,而学小生的8人中也只剩下了两个。每次全情演出,底下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白发老翁,一曲唱罢,掌声寥寥。戏文是精雅的、身法是繁复的,而美丽却是寂寞的。
1998年前,张军人在昆剧团,心在外,他和朋友组建了演唱组“风组合”。从此,上海的大小PUB里多了个劲歌热舞的身影,而昆剧团,则有了一个迟到早退,排练时哈欠拼命打,呼机不断叫的演员。这样的日子维持了许久,直到有一天,一份日本唱片公司的合同与一个出演全本《牡丹亭》里柳梦梅的机会,同时摆在了眼前。
取舍之间,张军第一次清晰地发现自己难以割舍为之哭过苦过10多年的昆剧艺术。他选择了留下,时髦的风头只是一时的,而传统的文化艺术却是值得一辈子去深究的。他一直在为自己寻找留下的理由,最后他总结到:“不想把留下的理由解释得很高尚,只是想对得起自己为昆剧那么多年的付出。何况,喜欢昆剧,真的喜欢。喜欢小生的俊扮,飘逸的行头,炽热的灯光和典雅的戏文,喜欢在光影变幻、丝竹悠扬中体验和传递古人的悸动与情怀。在日渐烦嚣的都市中,我只要站在昆剧舞台上,内心总是愉快而安足的。”归来的浪子,没了那许多蠢蠢欲动,多了一份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