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第一行?左边第二行?右边第一行?右边第二行?”病床上的杨建付眨了下眼睛。
“z?c?s?y?w?”杨建付又眨了一下眼睛……借助夫妻俩烂熟于心的拼音字母表,同样是用眨眼的动作确认,鲁冬梅接着拼出了第二个字:da,四声。
“伟大?你说我伟大?”鲁冬梅轻轻“呀”了一声,眼睛弯成月牙儿:“你咋舍得夸我了?”
1998年7月,鲁冬梅产后几天,时年28岁的丈夫杨建付结束休假归队了。一天中午,这个壮汉突然觉得浑身疼痛,肌肉无力。刚开始,他没把这当回事,以为休息几天就好了。可此后,杨建付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先是右手不能动,随后左手不听使唤,后来,走路也不灵了。这是多么骄傲气盛的年轻人啊,五公里越野拿过炮兵学院的冠军,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打得一手好篮球……但经诊断,杨建付患的是罕见疾病——运动神经元受损症,存活时间不超过5年。听到这个结果,杨建付顿时脸色煞白,浑身瘫软。
拖着疲惫的身子,他回到了老家滁州,鲁冬梅闻此消息急得差点晕过去。杨建付也万念俱灰,几乎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鲁冬梅拖着产后虚弱的身体,连夜和丈夫抱着女儿、背着行李回到部队,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丈夫的病治好。
得病后,杨建付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经常为小事大吵大闹,对鲁冬梅发一些无名火。1998年冬,一天夜里,北风咆哮,下着鹅毛大雪,两人又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倔强的杨建付坚持让鲁冬梅立刻离开部队回到老家。鲁冬梅能理解丈夫的心情,她另找地方对付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样烧饭洗衣服。
杨建付的病情日渐严重,身子一天天软下去,鲁冬梅先是搀着、扶着丈夫,后来,只能背着;再后来,她拖着、抱着丈夫。她非但没觉得自己难,反而对丈夫心疼不已:原本能跑能跳的男人突然软得像面条,心里得多难受?
不出门的时候,鲁冬梅觉得自己像带着两个孩子:丈夫不能走了,女儿正好学步了。没多久,摔得满身伤痕的杨建付,只能坐在轮椅上看女儿满地撒欢儿四处奔跑。走了十几个城市见了几十位专家上百个病友,鲁冬梅终于相信:运动神经元受损症是世界性难题,甚至比癌症还可怕。
2003年7月,在被301医院告知回天乏力之后,鲁冬梅推着丈夫去了故宫,看了天安门,坐了地铁。故宫台阶多,她一阶一阶抬轮椅上去;地铁推轮椅不方便,她抱着丈夫上下。七天后回到家,鲁冬梅全身瘀青。可她还是觉得自己能做的太少:“每次看到电视上那些换肾啊换肝的新闻,我都在想,我情愿他得的是这种病,这样我就能把我的肝我的肾都换给他。”她别过脸,“可他偏偏是这样的病,我什么都给不了。”
为了给丈夫筹集医药费,鲁冬梅卖掉了所有的首饰;为了省钱,她狠着心断了女儿的奶粉。她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巨额外债。得知消息后,部队官兵纷纷慷慨解囊献爱心,短短三天就筹集捐款1.5万元。
2007年10月,杨建付病情进一步恶化,躺在床上除了意识清醒,其他功能几乎都丧失了。为了方便鲁冬梅照顾杨建付,部队出钱在医院附近帮鲁冬梅租了房子,帮其女儿办理了淮安市入学手续;部队领导和战友捐款设立了“鲁冬梅爱心基金”,安排战士每月一轮换帮着照顾杨建付。
这些年,不分白天黑夜,鲁冬梅每半小时就要给杨建付翻一次身,天气暖和了,再把他抱到轮椅上散步、晒太阳,多年卧床的杨建付身上一个褥疮也没有生过。每天,杨建付都要吸痰几十次,呼吸机几乎由鲁冬梅一个人负责。她还跟护士长朱霞学会了全套护理技术。
肌肉严重萎缩,杨建付失去了吞咽和咀嚼功能,只能靠胃上插管进食,鲁冬梅把肉、菜和米饭打成糊糊,用针管一针针打进管子里。为保证营养,杨建付每天还要“喝”一次牛奶,“吃”两次水果。不管多贵,鲁冬梅都给丈夫买时令蔬菜、新鲜水果,自己常常啃块馒头吃点咸菜就打发了。春秋季,鲁冬梅只有两条裤子替换。她说进商场太费时间,“他离不开人。我不知道能陪他多久,多陪一会儿,少遗憾。”
如今,专家说杨建付活不过5年的预言早已被打破了。鲁冬梅说,只要每天能说一句杨建付起床了,我就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