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大雪封山。只有两个身影晃动,一个猎人,一只狐狸。
猎人年轻健壮,气喘吁吁,步子缓慢而沉重,饥饿、疲惫让他眼前模糊,只是心中清晰的重复着一句话:抓住它,抓住那只狐狸。
那只被村民称为“秃尾巴”的狐狸以精灵狡猾名冠大山,号称第一猎手的村长也只打断了它的尾巴。眼瞅着过年了,秃尾巴偷走了村里最后一只鸡,在老人和女人们的叹息声中,年轻的猎人霍地站起,一壶烧酒让他的脸膛红亮亮,他拍着胸脯进了山。
第一个冬天
飞雪弥漫于天地之间,他循着狐狸的脚印整整追了一天,却发现自己在林子里转了三圈,他咬牙切齿的踩着自己的脚印,却远远听见狐狸的叫声。直到他实在拔不动腿了,他靠在一棵枯树上,摸摸怀里空空的干粮袋,只有恨恨的转身。雪下得小了,原来的脚印上薄薄的撒上了一层清雪。
往回走的路上,他骤然停住,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走过的脚印上,赫然又印着新鲜的狐狸脚印,而且与他同向。汗,密密的沁在额头。他在心里尖叫,见鬼!简直是妖精!它在前引领他在林中转了三圈,然后又绕回在他后面跟随,看着他耗力追赶而讪笑?
他以最快的速度逃回村子,大病了一场,村民无人敢问,见他眼中寒光凛凛,连德高望重的村长也噤了声。不过秃尾巴从此再未出现。
第二个冬天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第二个冬季还是大雪连连,漫天遍野白茫茫。
一天曙光乍现,猎手醉意未醒,村长进来说:秃尾巴掉陷坑里了!这话如同炸雷让他迅速爬起。那陷坑是前年为了逮狐狸挖下的。现在陷坑旁围满了村民,他也挤进去。
这只狐狸少见的漂亮,金红色的毛皮泛着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泪光闪闪,一条后腿摔断了,鲜血淋漓。要不是前年被村长打断了的尾巴证明身份,猎手无法相信,戏弄自己雪夜追踪险些送命的就是眼前这只狐狸。想起那一日,猎手的牙又咬紧了。
村民杀声一片,猎手突发闷声,“交给我!”村长看见猎手眼中的寒光,背手离开,大家也随之散去。
当猎手攥紧拳头走近,秃尾巴浑身发抖,它嗅到了他的气味,那日的交锋让它印象深刻。它突然翻转身,四爪朝上,眼里似在无奈的哀求。猎手蓦然止步,呆望着它圆鼓鼓的肚子。秃尾巴怀孕了。
上次追捕虽以猎手的失败告终,但是他的执著与耐力却让秃尾巴望而生畏,尤其他明明看到秃尾巴故意带他绕圈,而他仍然在风雪夜中咬牙坚持,震惊之下,秃尾巴尾随注视着他的背影,记住了这个人。从此它再也不敢进村。但是这次,三天三夜的大雪掩埋了一切,饿得奄奄一息的秃尾巴为了腹中的孩子铤而走险。
猎手把秃尾巴摔伤的后腿包扎好,用一根铁链把它拴在院子里。秃尾巴时常向山林的方向低声呜咽。
又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猎手突然听见院内有铁链的声音,他矫捷的跑出屋门,竟看见一个金红色的狐狸背影,而秃尾巴仍然不安的锁在那里,用前腿掩藏着一只已经咬死的野兔。猎手恍然大悟,刚才闻声逃走的应该是秃尾巴的丈夫,循着妻子的呼叫进村,不仅送食,还欲解救。刚才猎手听见的声响就是公狐狸在啃咬铁链,铁链上牙印清晰可见。
第二天猎手整天都在兴奋的忙碌中,他将院内原有的陷坑扩大,在陷坑里又放上夹子,然后掩盖好陷坑,他要以秃尾巴为诱饵捕捉公狐狸。想着公狐狸与秃尾巴双双落网,猎手得意的望向秃尾巴,竟发现秃尾巴表情高傲冷峻,眼神竟有一层决绝的光,那种光辉令人自惭形秽。
晚上村长叫猎手去他家吃饭,说有事商量。村长让猎手早点弄死秃尾巴,因为全村的人都怕这只精明的母狐狸,更怕它生出一群精明的小狐狸。猎手把一碗小烧倒进嘴里,说:肚里有崽可怜哩!村长捏着酒盅最后说,这只狐狸皮板儿好看,我家二妮想要它做个围脖哩。猎手听到二妮登时就没了话。隔会儿说,等抓了公狐狸,用公狐狸的皮再给二妮做个坎肩。
那晚猎手回家,几碗小烧让他大衣都没脱就酣然睡去,夜里他梦见秃尾巴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着追着,秃尾巴回头看他,竟变成了村长家的二妮,二妮用她那水汪汪的毛毛眼看着他笑,笑得他心里痒痒的。
等他一觉醒来,天大亮了。走出房门,他愣住了,秃尾巴死了。
秃尾巴死状安详,已经包扎好的断腿被咬断了,一大片血迹凝固在那儿。猎手呆望了许久才想明白,秃尾巴眼看着猎手准备诱捕丈夫,眼里决绝的光辉,是因为它决定:断腿的自己已经无法逃脱牢笼,将生的小狐狸也不会幸免于难,不如自己结束生命,保全丈夫。
第三个冬天
春暖河开,猎手娶了二妮,甜蜜的小日子让猎手懒得进山,只是偶尔望着二妮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前的二妮竟幻化成秃尾巴,惊出他一身冷汗。
冬天大雪又封山了,猎手的心却亮堂堂的,因为二妮已身怀六甲。眼看过年的时候猎手进山了,想打些猎物卖钱,准备孩子的出生。两天后,猎手回到家,却发现二妮已经冻硬在自家院子的陷坑里,除了摔断了右腿,两腿之间还有一大滩血迹。巨痛让猎手仰天大叫,凄厉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有村民曾看见猎手走后,一只狐狸在猎手家附近徘徊,见了人仰天嗥叫一声,飞速远遁,只看见一个金红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