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离二毛突然死亡有…”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具体的年数了,可能是六年,也可能是五年。这几年间我从来没有想起过他。即使经常会遇到他的父母兄长。
与二毛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一个胖胖的,比我高很多的男孩儿。他脸上有红色的暗疮,嘴角溃烂着,身上的衣服邋里邋遢。忽然,他发现了我,一下子跑到我面前。探着脑袋,瞪着我看。似乎要说点什么,却只是呼哧呼哧地喘气,有点像人猿泰山,有点可怕。
“二毛,你过来,别吓着别人!”来串门的王叔叔把他叫回身边,冲我笑了笑,“他不会伤你的,他是好奇,也很喜欢你,所以才这样。”
于是,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走上前踮着脚去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真好玩”!我就这样和一个弱智的孩子玩到了一起。
二毛不会叫人的名字,在认识我之前说得最流利的是“妈妈”,其他的只会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蹦,我开始教他念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发音比较难,连同学都很少发对,他就更不容易学了,但是为了能够在和我玩的时候很方便地称呼我,他一遍遍地练习着,甚至走路嘴里都在嘟囔,终于有一天他那么清晰地发出了我的名字。
在我和他妈妈的努力下,几个月后,他可以看一些一二年级的课本子,可以看着拼音读书了,甚至还可以跟着我唱完整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可以叮叮咚咚地弹他的小扬琴,可以连续跳十几次的跳绳…
二毛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了。虽然我本没有自觉他正常与否。
离我再次搬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将搬到很远的住宅小区,父母忙着准备新家的布置,我于是成了被放任自流的孩子,一日三餐要么由哥哥安排,要么到隔壁的高奶奶家里蹭。如果是后者,往往会跟个跟屁虫,那就是二毛,他总会也端着他的小木碗,尾随我去吃饭。
高奶奶很慈祥,对我很好,只是有点儿不喜欢二毛,有时候会拉着我悄悄地说:“那是个傻孩子,万一发起病来,就危险了,你不要和他太近。”
院子里的小孩子和班上的同学知道我有这样一个朋友,也非常惊讶,“你怎么喜欢和他一起玩儿?”要么就和我一起来逗二毛,看他口齿不清地念书,然后他们就哈哈大笑。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不喜欢二毛被别人笑。
只是这样一次、两次、三次后,我慢慢也觉得二毛真的与众不同了。我开始不太耐烦听他含糊不清的絮叨,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儿简单的扑克游戏,不想耐心地听他弹根本没调的扬琴。因为我本可以有更多的和我一样能玩儿能闹能说话的朋友,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我渐渐长大了,生活于我不再是这个狭长的院子里头顶的一巴掌天空。我走得更远,认识的人更多,我将有个新家,这里不再是那么重要和不可代替了。我可以离开二毛,二毛呢?二毛是离不开我的,他近十年来只有我这一个朋友。几天不见我找他玩儿,他会急得在屋子里转圈(他一急就喜欢转圈),然后蹦跳着到我们家来,而我们家往往紧锁屋门。他又一次被锁在了屋子里,度过一个个中午。听王阿姨后来说,他那时候经常嘴上嘟囔着叫我的名字。二毛又一次回到从前的状态,逐渐说话开始不清楚,记性也渐差,会背的唐诗和歌曲开始遗忘。
我直到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再去找他,只是搬了新家后,请邻居们来坐坐,那天,二毛也来了,在我们宽敞的房间里兴奋地到处乱跑,妈妈在一旁逗他:“我们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们啊!”他很清晰地大声说:“会!”我听到了,但是没有什么感觉。
原来长大就是这么容易,仿佛一夜之间花开,事先都是无预2,E的。夜之间,我就彻底走出了小院的时代、走出了二毛的生活、走出了我六七岁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