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务员罗佳煌原来在县公安局里做宣传。他脑子来得快,文笔又好,很得领导们的赏识。一位副局长很喜欢他,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罗佳煌听说这女孩子很刁蛮,就婉言谢绝了。于是那位副局长找了个茬口,就把他给调到了横山派出所。
横山派出所坐落在横山镇上,是本县最荒僻的一个所,大家私下里都说,这是县局的流放地。所里一共才四个人,都属于那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儿。罗佳煌一看这情形,心就凉了半截儿。
跟罗佳煌住在一个屋的是刘文强,邻县人,早就想调回老家去,但局里一直不批,他也是牢骚满腹,不爱干活儿,得着个工夫就溜到街边跟人下棋,是个超级棋迷。但凡遇到了刮风下雨,街上没人了,他也下不得棋了,就难受得要死,一个劲儿地跟屋里溜。
罗佳煌来了以后,也是心灰意冷,懒得看书学习了,而且这里也上不了网,更让他百无聊赖。刘文强就拉着他坐到棋盘前,跟他码上了。罗佳煌不会玩儿,刘文强就一步一步地教给他,卧槽、飞象、拱卒。罗佳煌慢慢就喜欢上了下棋,俩人常常奋战到深夜,当然是罗佳煌输,刘文强赢。
罗佳煌老是输,输了就被刘文强挤兑,他那一根筋的毛病就犯了,一门心思研究起象棋来。他先在一旁看别人下棋,看看门道、琢磨路数、找找章法,慢慢地他就悟出了一些,棋艺提高了不少。后来休假,他回到城里,啥都不干,就是从书店买回几本棋谱,生生坐在家里研究了一个假期。假期休完,他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感觉自己掌握了下棋的要领。等到他再回到横山镇,就横扫刘文强了。
接连下了几盘,刘文强都没赢,刘文强不觉暗暗纳罕,赌气地说:“你那文棋,不见得能赢过土棋。民间可有许多高手呢。不信你就找他们下下去。”
罗佳煌就按照他的指点,来到镇子的西北角儿,那里有个杂货铺,铺子门外有片空地,常年有几个棋摊子支在那里。
罗佳煌去的时候,有个棋摊子,一个老人正独自坐在那里看着棋盘。他见罗佳煌走过来,就笑呵呵地问道:“怎么,想来一盘?”
罗佳煌就说:“跟您请教一盘吧。”
两个人就坐下来,开始下棋。罗佳煌下了两盘,竟然都输了。没见老人水平多高,怎么会赢了他呢?罗佳煌暗暗纳罕。他留心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个奥秘:老人那边的棋盘上,会平空多出一个马来。他明明记得,他已经吃掉了对方的两个马,可棋盘上却还有一个,顿时让他转为劣势。可他根本就没看到老人动手出老千啊。
他长了个心眼儿,悄悄把吃掉的棋子都放到自己这边。但下着下着,他又发现,棋盘上多出了一个马。他悄悄看了看自己手下的棋盒,里面有两个马呀。他不高兴地说:“老伯呀,下棋不能这么下。你这两个马已经被我吃掉了,怎么又来了一个?”说着,他抓起那两个棋子来给老伯看。老伯却笑着问他:“那明明是两个象,你怎么说是马呢?”他转过手来一看,手里捏着两个象。再低头一看,棋盒里只有一个马。真是怪了。老伯一推棋盘说:“你赢了。我回去琢磨琢磨你的棋道,咱们明天再下,怎么样啊?”
罗佳煌点头应了。
老人就收起棋子,夹着棋盘走了。
罗佳煌也起身要走。这时,却突然下起雨来。他忙着跑进了杂货铺里。杂货铺的老板娘忙着递给他一条干毛巾让他擦脸,然后就嗔怪地说:“多大的瘾啊,非要在雨里下棋,也不怕淋病了啊?”罗佳煌惶惑地问道:“不是才下的雨吗?”老板娘这才告诉他说,已经下了好半天了。
他迷惑地往外看去,但见地上已经流着水了,可见这雨真不是下了一时半会儿了,他们刚才下棋的地方,却还是干的。他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也只掉落了几滴雨水啊。他不禁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想不透其中的缘故。
罗佳煌回到所里,就跟刘文强打听那个老人的情况。刘文强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这个棋迷是谁。罗佳煌也没太当回事儿,接着研究他的棋谱去了。
第二天黄昏时候,罗佳煌早早地吃完了晚饭,然后就跑到杂货铺前。现在天还没黑,那里已经聚了好大一堆人,围住了棋摊,指指点点。有两个人在下棋,更多的却是围观的。他见下棋的人里没有老人,而那些人也都不认识他,并不跟他打招呼。他就站在一边探着脖子看着。那些人水平并不高,这倒让他有些失望了。
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见是那位老人,不禁有些高兴。老人把他拉到一旁,笑着说:“这里乱哄哄的,鸡一嘴鸭一嘴,没办法静下心来下棋。走,到我家下去吧。”
罗佳煌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就跟着老人走了。
老人带着他走到镇子的西北角儿,这里是一片农村的民房,再往外就是农田了。老人领着他来到一座院子前,推门进来,他见北房里亮着灯,一个姑娘正在灶前忙碌着做饭。老人小声对他说:“那是我闺女,最烦我下棋了。咱悄悄过来,别说话,别惊动她啊。”罗佳煌点点头,放轻了步子,跟着老人来到北房最东面的一间。
老人进了门,就拉着罗佳煌在桌前坐下,他早已摆好了棋盘,看来还真是个棋迷。他笑了笑说:“昨天是逗你玩儿的,今天可动真格的啦。”罗佳煌高兴地说:“动真格的才好。”说着,两个人就摆开了战场。
老人棋艺不错,常常走出怪招儿来,倒让罗佳煌意想不到,乱了阵脚。好在他的悟性极高,很快就摸透了老人的路子,巧妙应战。两个人你来我往,酣战在一处。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老人生气地说:“这么晚了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说着,他就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去开门了。可他去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门开,那敲门声依然在响着,而且越来越急,还夹杂着一两声叫喊:“再不开门我们就砸了!”罗佳煌站起身来,隔着窗玻璃往外一看,但见大门处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知道老人哪里去了。
他正疑惑间,却见那姑娘慢慢吞吞地走到门边,轻声说:“胡大哥,你再容我两天吧,我一定想办法还你的钱。”外面那人大声道:“容不得啦!你快开门。”那姑娘只是犹豫着,却不开。这时,就见一个黑影越墙而入,一把推开了姑娘,打开大门,又从门外进来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
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脖领子,恶狠狠地问道:“你还不上我的钱是吧?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是把房子抵给我,一是给我当二奶。你选吧。”姑娘吓得倒退着:“不,不,胡大哥……”那个胡大哥却冲旁边那俩人使了个眼色,那俩人上去就按住了姑娘,把她按倒在地,扒着她的衣服。那个胡大哥却从怀里掏出一个DV,摆好了地方,就开始脱着自己的衣服。
罗佳煌明白了,这几个人是想拍下姑娘被强暴的录像,然后借此要挟她服从。他顿时怒不可遏了。他从腰里掏出手抢,“哗啦”一声上了膛,冲出门去,抢口对准了那个胡大哥,厉声喊道:“警察,别动!”
那三个人看到他,又看到他黑洞洞的抢口,顿时愣住了。
罗佳煌冷冷地说:“子弹不长眼,我的手也有点儿哆嗦,要是一不小心打着了哪位,可别怪我啊。”那三个人给吓坏了,忙着跪倒在地,磕头就像鸡啄米。他转身对那姑娘说:“别怕,有我呢。”那姑娘忙乱地穿好衣服,赶紧站到了他身后。他让姑娘找来几根绳子,命令那三个人互相捆绑住了。他检查了一下,捆绑得还算结实,这才拿起DV,让姑娘跟他去趟派出所作证,姑娘忙着点头应了。
一做材料,他才知道那姑娘名叫秦婉儿,是镇中学的老师。她的父亲名叫秦忠,酷爱赌博。年前参加过一次大赌,输急了眼,跟胡三借了高利贷,想扳回本儿来。但本儿没扳回来,又输了个精光,一气之下投河自尽了。那胡三就逼着秦婉儿还账,她还不上,胡三竟想到了那么卑劣的法子,亏得他及时出现,救了秦婉儿。
秦婉儿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会藏到我家的?”
罗佳煌只好说了老人约他去下棋的事。
秦婉儿眼圈儿一红,就哭上了:“我爹还是不放心,请你来保护我了。”罗佳煌想想也是。要不,那天都那么晚了,他跟老人在屋里摸黑下棋,他怎么就没觉得黑呢?那是老人在留他啊。
那三个人被抓进去了。
秦婉儿被这次的事给吓坏了,一个人不敢走夜路,常常请求罗佳煌接送她。罗佳煌也觉得秦婉儿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独自走来走去的,难免被坏人盯上,就主动承担起了接送她的任务。两个人日久生情,竟谈起了恋爱。
有时候罗佳煌留宿在秦婉儿家,他就住在秦忠生前住的那一间屋里。他还经常摆开棋盘练棋谱。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他就叹口气说:“大伯呀,您再跟我下一盘啊。”但秦忠却再也没出现过。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秦忠并不喜欢下棋,此时正不知道在哪儿赌得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