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李蔚
8岁学琴,18岁收徒,“浙派古琴”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章怡青作为霞影琴馆的现任馆长,桃李早已满天下。
不过,2022年6月12日,章怡青才正式收八名学生为入室弟子——拜祖师,聆师训,敬师茶……
虽然不及金庸武侠《笑傲江湖》里,曲洋传授令狐冲琴谱的情节来得传奇,但整场仪式传统庄重,最后一曲《平沙落雁》,满室清冷旷远,恬静祥和。
抚琴前,一派自然洒脱的章怡青笑称:“小时候最不喜欢《平沙落雁》,20多年后我才悟到了它的意境。今天将此曲送给八位我的学生——借鸿鹄之远志 ,写逸士之心胸。”
浙派古琴《平沙落雁》↑↑↑
古琴是中国继昆曲后,第二个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项目。其中,创立于宋的浙派古琴只有两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徐晓英和郑云飞,但都已去世。
章怡青师从母亲徐晓英。徐晓英是“三衢先贤”之一徐映璞的女儿,曾师从浙派古琴泰斗徐元白先生习琴,也成为一代浙派古琴大家。
在外公、母亲身边长大的章怡青,从小最期待的就是弹会《潇湘水云》这支曲子。
《潇湘水云》,南宋浙派古琴创始⼈郭沔的代表作。对一个初学琴艺的孩子,它就像皇冠上的明珠。可是,母亲就是不肯教,叫她“不要着急”,练好其它琴曲再说。
“我从8岁一直等到18岁,等不住了就偷学,觉得练得不错了,才弹给母亲听。她听完,认可了,才正式教我《潇湘水云》。”
“不要着急”,这句母亲老是跟她叨叨的话,后来也成了章怡青常常挂在口边规劝学生们的一句。
八个入室弟子,从20多岁到40多岁不等,全都是跟着她多年习琴的学生,没有一位低于十年。
章怡青教琴,特别讲究循序渐进,“我会按学生演奏的能力,选择适合他学的琴曲;我也不是只教他学浙派古琴,其它流派的代表作,他们也要学,会弹才会有比较,才能更好地领悟到浙派古琴的精髓。”
大师兄吴志清,今年45岁了。高中时,他就想学古琴,结果学了多年的古筝,同时多看书,提高在传统文化的修养,才开始跟着章怡青学古琴。
“质而不野,文而不史”的意思就是质朴而不粗俗,文雅而不浮夸,章怡青就是这么教学生们的,以这八个字作为标准,在演奏、打稿的时候尽可能地去贴近这个准则。
浙派古琴《关山月》↑↑↑
少年时的终极梦想,如今对于章怡青来说,具有新的意义。
她研究古琴曲谱的流派与演变,比如对浙派古琴的第一大曲《潇湘水云》的流变作考证。古琴自七弦琴定型之初的西周,流传下来的名曲寥若晨星,在程式上也变化很多,《潇湘水云》就经历了从15段到18段。
除了授习古琴、研究琴学外,章怡琴还沿袭了母亲独特的琴歌演唱技法、声韵结合。
在古琴上,她的精研、传习以及深谙声韵,三者相辅相成,演奏上也更为精进。
章怡青曾随杭州亚组委赴北京冬奥会进行主题日的宣传,当时她现场演奏了《潇湘水云》中最著名的段落“水云声”,这一段有大量的一弦的低音部滑音,以现云水翻腾、云驰水涌的盎然气势。
别看章怡青气质温婉,待她“纤手弄丝桐”,却风格豪放。浙派琴曲经她的演绎,或温婉缠绵,或清远恬淡,或急促灵动,或刚韧挺拔,大气磅礴、奔放激烈中,又不失平正淡远,将“清、微、淡、远”的含蓄之美表现无余。
近年来,章怡青常常携一身琴艺走出去。2016年10月以来,她参演以G20开幕式演出为蓝本的“最忆是杭州”大型水上文艺演出,连续参演50场;远赴日本、韩国、葡萄牙等10余个国家和地区,出席古琴艺术及学术交流活动、展演与讲座。
浙派古琴《泣颜回》↑↑↑
虽然与古琴结缘始于母亲,但几十年教学下来,章怡青越来越体会到对于传承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历史使命感和责任感。“行为习惯和眼界在潜移默化中都被古琴所影响,越深入越敬畏,我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葛淳在八名嫡传弟子中,排行老六,37岁的他一日不练琴就有点难受。练琴的地方是厨房,因为隔音特别好,“我放一张移动的琴桌,一天闲下来就弹一会儿。”葛淳学琴从不计较地方,当学生的时候在拥挤的寝室,如今在狭小的厨房,他说,习琴能让人一下子进入一个只有你和琴的宇宙,而现实中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如今,学古琴的人越来越多,章怡青说,杭州大大小小的琴馆已有20多家,但她仍希望能有更多人去了解古琴,了解古琴文化。
对于这次正式收嫡传弟子于门下,章怡青是这么想的:我希望他们(八名弟子)不仅仅局限于提高自己的琴艺,更鼓励他们能生发出一种使命感,能为古琴的传承发展做些什么,比如在琴学的研究上,在对外的宣传上,在古琴的普及传授上。
大屏幕上,章怡青抱着最心爱的琴,临风而立。
“大红袍”是一张取汉木而斫的仲尼式古琴,出自扬州斫琴师马维衡之手。当年,刚刚工作不久的章怡青一听到它松远、浑厚、扎实的声音,就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抱琴而归。
如今,视频里,她轻抚“大红袍”,时而轻音缓度,时而疾音而下,指无沮滞,音无痕迹,一幅山水长卷恍然展于眼前。